不待他去深思,便聽一陣嘈雜,随後張少寅跟在官兵後面,楚雨葶去而複返,拿上幾個馍塞到張少寅手中,又将家裡僅有的銀兩送與為首的壯漢子兵,托他多多照拂。
壯漢子兵得了好處,将張少寅排去最末。趁大家排隊上渡船的功夫,楚雨葶自橋旁折下支楊柳遞給張少寅。
張少寅眼眶頓時生出淚,一手拿柳一手再抱抱楚雨葶,不放心地交代:“我不在,高處的藥,就别再去采了,平日出門也要記着尋個伴兒,三餐不論好壞記得吃......”
村上人不多,很快就輪到張少寅了,他站船頭喊道:“照顧好自己。”
楚雨葶提起青綠色裙擺,随船跑在岸邊。
法俞念了句:“阿彌陀佛。”
鐘黎此刻看向楚雨葶的目光就像瀕臨餓死的人見到滿桌佳肴,他甚至偷偷咽了咽涎水。
青瑤施展的是魇術,喚靈術裡的一種。作用是以自身修為引靈回歸出處,喚醒其記憶。多用于靈之将散時,借由身前身後影響至深的事挽它在世間。
可楚雨葶分明是人,哪來的靈?
晏不歸在她身上,根本尋不到靈存在的迹象,其物更是非魂非魄非妖。
這是個什麼東西......
晏不歸側首去看鐘黎,鐘黎似有所感,傳音給他:“主人,我想吃。”
“吃不死你。”晏不歸真真服了他,餓死鬼投胎一樣,天天就知道吃,除了吃就是睡。正事指望不上就算了,找事是一找一個準。
再觀魇陣,張少寅離開後,楚雨葶日日都去送别的橋頭,站在樹下,遙望河的盡頭,盼着來船。一艘艘船停靠上岸,她再失望而歸,如此往複。
直到不久後的清晨,楚雨葶幹嘔不止,把脈發現自己有喜了,一路直奔橋頭。
橋頭冷冷清清,隻有一棵柳樹拂起枝條,溫柔擦過她臉上喜極而泣的淚。
“姐姐。”青瑤不禁上前一步,随後跪地,泣不成聲。
這夜,楚雨葶和往日稍有不同。她多了件事,就是睡前撫腹,如給白狸順毛般,邊撫邊給肚裡小生命讀着通俗易懂的小詩小詞。讀着讀着可能是覺得教的有些早,又改做講故事。
同時間,橋頭渡口多了很多船隻,船隻上下來手拿寬刀的莽漢,莽漢人數衆多,入村就開始燒殺擄掠。
餘文清猜到後面的事,皺眉罵了聲:“畜生。”
法俞連連道:“罪過,罪過。”
村裡火光四起,婦孺哭喊求饒之聲不絕于耳。
莽漢們卻不覺有什麼,反而興奮異常,他們行事行的從未如此順利過。
村尾楚雨葶家的門也被人撞開,入内,屋裡空無一人。
代鸢正替她感到慶幸,地窖的蓋由外打開了......
幾個男人一齊跳下,從她手裡奪走剪。
楚雨葶頸間,她自己用剪刺破的洞在流血,瞪直的眼珠不再轉動,可下身流淌出的血依舊和上面的血彙在了一起。
整個地窖都濕了,濕漉漉的血泊裡,楚雨葶純淨的魂魄離體。她仿佛看不到這些,在鬼差來時就同他們走了。
天明,修行中途偷個懶的白狸出現在楚雨葶家門前。
穿過焦黑栅欄,白狸在塌方的屋裡找到了楚雨葶的身體。它太小,用嘴去叼楚雨葶的腕,楚雨葶一動不動。
白狸哭了,青瑤也哭了。
青瑤說:“那時候我連人形都沒修出,什麼都做不了。”
它守在楚雨葶身邊。第七天,楚雨葶的魂魄出現了。她依舊看不見這些肮髒的東西,似告别,輕輕撫過曾經的家、曾經用過的物。
白狸叫她,她沒任何反應,隻依着過去的記憶去到橋頭。
“折柳贈君,願君順遂如意。”楚雨葶滿目傷懷。
原來,沒說出口的話也會一語成谶。
折柳贈君,願君莫忘妻在候。
楚雨葶當初想說的是這句。
怕刀劍無眼,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娘子,該上路了。”
村頭和分别那日一樣,幾個領路人,身後跟着一群人。不同的是,這次領路的是鬼界差吏,跟着的一群“人”,是本留守家中的老幼婦孺。
“阿彌陀佛,”法俞對青瑤道:“女施主已入得輪回,姑娘又在執着什麼?”
青瑤哭得傷心,梨花帶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