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生,是個好名字。”林鳳霞道。
陳昌來“嘚、嘚”地逗懷裡小兒,“陳禾生,禾生長大要向哥哥學習,樣樣都拿第一,為我們老陳家争光。”
“聽你爹亂說,我們鴻玉和禾生隻要平平安安就行了。”林鳳霞嬌嗔:“你老陳家有什麼光可争的。”
“我就這麼一說,是不是啊?禾生。”
禾生尚小理解不了話兒,陳鴻玉懂,他記下了,讀書讀得格外用功。奈何陳禾生不足月就生了病。小鎮大夫說是患有心疾,開方囑他們仔細着養,并言需得時常服藥。
藥價貴,但有陳昌來在,日子雖比過去清苦不少,倒也能勉強維持生計。怎想一日大雨,陳禾生突發高熱,陳昌來抱他去尋醫。
至天明,林鳳霞不見爺倆回來,同陳鴻玉去找,大夫說未曾見過陳昌來。
出藥鋪門,林鳳霞忽然跑了起來,陳鴻玉懵懵懂懂,緊緊跟着。
另一條通往小鎮的近道上,陳禾生襁褓鈎挂在枝條。林鳳霞忙慌上前抱下他,于雷鳴中跪坐在漫漲的河邊,泣不成聲。
彼時陳鴻玉不過七八歲,觀湍急水流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他喚:“娘。”
林鳳霞手捧襁褓趴在地上,發覺陳禾生安靜異常,擡淚眼去看,嬰孩臉色蒼白,唇紫發烏,她立馬奔向鎮。
耽擱的病情外加受了半宿寒,陳禾生性命垂危。大夫建議林鳳霞陪孩子同住醫館,待穩定些再回。
陳鴻玉擡首望母親,母親仿佛老了許多。再幾日,陳鴻玉看到林鳳霞鬓角生出白發。
學堂催繳,積蓄盡數花完,還欠一屁股債。她隻能跟陳鴻玉商議等日後有錢再去。陳鴻玉答應了,他回到家中幫母親幹活,照顧弟弟。
又一年,莊稼收成不好,債主上門要錢,林鳳霞拿不出就搬出家裡物什做抵。
陳鴻玉站在空蕩蕩的屋裡,起了出去做工的心思。他同林鳳霞說了,林鳳霞哭着說對不起他。
遠地不能去,近地就是家外小鎮。幸得客棧老闆心善,留下陳鴻玉端端盤洗洗碗。陳鴻玉很感激,做得賣力。
“念過書是不一樣,”老闆誇他,“這裡也寫上一幅。”
陳鴻玉下筆,字稚嫩,在這處卻是上佳。老闆連連稱贊,至月底不但多給了些工錢,還将店裡肉切下塊給他。
“過節了,跟你娘你弟吃好點。”老闆說。
陳鴻玉邊道謝邊鞠躬。
佳節,街上孩童皆着新衣,唯陳鴻玉舊衣舊褲,還上短下漏風。到家裡,林鳳霞看着陳鴻玉腕處腳踝凍出的瘡心疼不已,從自己短襖子上又剪下一截縫上去。
陳禾生咿呀學語,“哥哥,哥哥”叫不停。
陳鴻玉抱他,笑問:“有沒有聽娘的話?”
陳禾生點頭,摟上陳鴻玉脖頸,像貓似的蹭蹭。
飯桌比平日豐盛很多,有陳鴻玉最愛的餃子,肉餡的。
陳鴻玉說:“我以後要像我們東家一樣,掙大錢,天天吃餃子。”
林鳳霞側過臉,掩面出門。
“我去拿醋。”
晏不歸視線落到桌上,那裡分明有一碟,劣地他喪失五感都能聞得到。還有餃子,林鳳霞碗中的更大,陳鴻玉和陳禾生的略小。
真酸!晏不歸想,太酸了。
院外響起爆竹,陳禾生急急下地,陳鴻玉端碗跟在後面,路過林鳳霞身邊歡快道:“娘親快去吃,一會兒冷了,我能帶好弟弟。”
“嗯。”身影出門,她蹲下身抱住腿,一顫一顫的肩是她對陳鴻玉的虧欠。
如果不是她想再要個孩子,陳禾生就不會出生,他不出生就沒有後面的事。那麼陳鴻玉會和其他孩子一樣,窩在爹娘懷裡,得意地念詩,再與旁人炫耀新得的衣。
而不是從考狀元到行商,更不該是一碗餃子......
小鴻玉哪裡會想這麼多,他同陳禾生沉浸在爆竹聲的熱鬧裡。
“等哥以後有錢了,給你買好多好多。”
“哦~哦~”陳禾生高舉雙臂,雀躍起。不遠處婦人瞧見了,給自家孩子兩根焰火,叫他送過去。
陳鴻玉接過後,大聲道:“謝謝陳家嬸嬸。”
婦人也大聲應道:“不謝。”
節後林鳳霞接了些手工活,白日背陳禾生下地,晚間熬夜趕工。陳鴻玉在睡不知,晏不歸目睹了一宿又一宿。
這天,客棧來了個尖耳猴腮的男人,出手很闊綽,一定就是半年。老闆心喜,滿臉堆笑道:“貴客若是投親,大可放心住下,何必來小店花這冤枉錢。”
“非是投親,”盧得水包袱放到櫃台,“我乃赤腳郎中,沒親沒顧的,走到哪兒算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