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讓出道,塗鎮海走過去,停在一步之遙拱手,“小女與高人有緣,是小女之幸,塗某鬥膽請高人收小女為徒。”
方才一聲不吭,見得一招便稱有緣。晏不歸不屑同他打交道,卻聽鐘黎應道:“好啊。”
接着,晏不歸的手被他抓住,鐘黎攬上腰說:“隻是師祖有訓,不可在外收徒。”
“非是收徒,不過指點一二而已。”塗鎮海揮散弟子,“二位乃我合歡宗座上賓,與小女并無關系。”
鐘黎笑道:“如此甚好,還請宗主将我倆安排在一處。”
晏不歸掙開手,擡擡腳,對準鐘黎的。一腳下去,必會化作青煙。
敷衍笑意轉瞬換做萬般柔情,鐘黎垂下的眸裡盡是寵溺。隻是晏不歸的腳,又收了回去。
“合歡宗銷聲匿迹了數百年,”鐘黎邊給晏不歸傳音,邊沖塗鎮海颔首。塗鎮海示意二人自便後,鐘黎轉身繼續說:“其間傳聞很多,有說合歡宗被人一夜滅門,也有說多行不義遭了天譴。”
“還有一種說法是,宗主塗鎮海和夫人容如煙誕下了一對雙生怪物。怪物難降,塗鎮海舉宗門之力才将其斬殺。合歡宗因此元氣大傷,藏身某處休養生息。”
鐘黎語速慢,走得也慢。晏不歸在他側旁倒不急,出院門道:“這裡沒有活人的氣息。”
“你還記得來時,那片綠野嗎?”
晏不歸駐足,點頭待下文。鐘黎目視黑白分明、清透認真的眼,忽地一笑:“我想看。”
預想的惱意沒有出現在眼底,晏不歸避開鐘黎的視線,看向遠方,“合歡宗消失尚需幾年。”
你的身體……
晏不歸眼裡一閃而逝的擔憂鐘黎捕捉到了,他說:“此間非鬼城,而是虛空鏡。”
晏不歸側首,鐘黎解釋道:“往于鏡,相随空,一種承載過去的術法。和林中幻境有些像,但幻境多是誤入,虛空鏡卻會拉活物進來做祀。”
“你是說,在客棧的時候,我們就被選做了祭品?”
晏不歸在咬牙,鐘黎聽出來了,他當然不會承認,于是甩鍋餘文清。“餘文清給的地圖,似箭帶的路。”
“你問的賣菜老伯。”晏不歸“好意”提醒。
“是,是嗎?”鐘黎讪讪一瞬,借口去問客房備好沒,逃之夭夭。
晚些時候弟子來請晏不歸和鐘黎前去赴宴,晏不歸以辟谷修行婉拒了。鐘黎見他不去,正要遁去喝酒,被晏不歸掐頸帶回房間。
關上房門,晏不歸幻出些吃食,徑自走到屏風後。
合歡宗準備的房間不大,布局偏緊湊,是以鐘黎雖坐圓桌旁,依舊能見翠綠屏風上褪衣的身影。
肩寬、腰窄、腿長,鐘黎咬着筷尖,腦中浮現出筆直雙腿彎曲的樣子,以及掌中腰汗顫時的無措。
品酒哪如品人。
鐘黎傾了傾身,隻手撐在太陽穴,聽着水聲想入......沒非非,他睡着了。
晏不歸穿衣出來,抱他上床,扯下衣裳給他擦藥,再喂一粒绛阙閣的丹藥,但是據他觀察,效果幾近于無。
法力無用,藥石無醫,晏不歸把鐘黎的衣裳拉了上去。然後,伸出腿,往裡一踹,“等死吧你。”
鐘黎不知是醒了還是沒醒,順勢趴睡着,嘴角露出笑。
外面雨點打上瓦檐,繼而加大勢頭,嘩嘩啦啦下了整宿。天明,譚冰在外敲響門。
晏不歸放下遮眼的手,忽覺不對坐起身,睡前蓋的被呢?再觀裡側,鐘黎埋首被中,裹得嚴嚴實實。
而他身下——壓着一床完全沒有展開,疊放整齊的被。
“咚-咚-咚咚——”
晏不歸猛地拉開門,屋外譚冰敲了個空,向内趔趄一步,堪堪穩住身形,頭頂響起道愠怒的聲音:“有事?”
“啊,”譚冰擺好托盤上的吃食,單手端着,另一手背到身後,風度翩翩道:“給你送吃的。”
“在辟谷。”晏不歸延用昨天的借口。
“辟谷期可以少吃點,不然餓得多難受。”譚冰說着話,把吃食放上桌,貼心剝起蛋。
就是這蛋......
外面一層黃絨絨尚且能看,當譚冰把黃絨絨剝去後,裡面滴下濃稠綠汁,汁裡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蟲正蠕動。
再看粥,哪是什麼黏白米,分明是兌了水的紙灰。哦,不,碗底确實有粒米,治邪祟用的道家米。
“給。”譚冰遞出擠成堆的蟲團。
晏不歸不接,他又走上一步,往晏不歸嘴邊送。
蟲子們争相朝裡鑽,露出數不清的小黑點。終于,在一個黑點掉地,且差點掉在晏不歸腳上時,晏不歸忍無可忍,退後揮了下衣袖。
“蛋”落地,蟲瞬間不再。但落到後來的少年眼中卻是另一幅景象,他撿起地上已經不存在的蛋,在袖子上擦擦,小口地吃,口齒不清說:“不吃就不吃,扔了做什麼?多浪費。白瞎師兄的一片心意。”
晏不歸已然慘白的臉色變了又變,怔怔地望向吃空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