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有理,殿中人這般以為。隻晏不歸抱臂望着遠去的人影,以鐘黎的德行,真是如此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歸在鐘黎的教授下學會了很多術法。天賦異禀是大家對他的形容,包括司衡,尤其是年僅七歲的不歸憑一手“風中槿”擊敗他時,司衡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不禁出口:“師弟他,真七歲?”
鐘黎斜在椅上,反問:“你真二十七?”
司衡趕緊搖頭,答:“那不是,師尊啊,你大徒弟二十八了。”
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已然改變了小不歸。膽怯?不存在。鐘黎把他寵得沒大沒小,上到掌門下到雜工,他皆“快人快語”;災星?不不不,他現在是個小福星,門内弟子俱仰視于他,長老們更道:名師高徒。
至于鐘黎,不歸高興了喚聲師尊,不高興了直呼其名。當然了,不歸高興的時候居多。
但——
鐘黎看向兀自練起劍的不歸,愛冷臉是跟誰學的?話也少得可憐,還和幼時一樣,總需要旁人去猜他的心思,别别扭扭的。
幾年時光裡,晏不歸弄明白了曾經困擾他的幾件事。
其一,普慧寺銅鈴。
那是鐘黎應司衡父親之邀前往司封城中途去見了慧空法師。彼時不歸剛學會上房,他分不清鐘與銅鈴,誤把銅鈴認成小版的鐘,于是刻上鐘,以證明他和鐘黎來過此地。另,鐘黎托付慧空前往獅駝嶺是在這時,是不是說明此時的鐘黎已經知道了他命不久矣?
其二,四不像糖畫。
某天鐘黎心血來潮抱他開了虛空門去到人間城,恰逢上元佳節,街市格外熱鬧,鐘黎買了很多哄小孩的玩意兒。不歸見了街邊漂亮糖畫拉停鐘黎,鐘黎問他:“喜歡啊?”
不歸點點頭,鐘黎給了攤主些錢借用工具,大手揮灑間,兔耳狐臉鹿身龍爪的怪物呈現眼前。嗯,有個被不歸遺忘的小細節,鐘黎在拿取糖畫時不小心折斷了樹枝一樣的角。
糖畫遞到手裡,鐘黎笑道:“好看嗎?”
他和記憶中一樣答:“好醜。”
其三,山上廢墟。
起因糖葫蘆,風長老從山下帶給不歸,不歸吃得意猶未盡,巴巴地看鐘黎,本意是讓他帶他去買,結果鐘黎不知怎麼想的非要自己做,司衡和祁川合力都沒攔住,不歸尚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高高興興地随親親師尊去後山摘果。
洗果自沒問題,莫說鐘黎動手,就是不歸本人也能洗得幹淨。問題出在鐘黎抱着果進廚房,此處需要提一嘴,不歸稍大些總在半夜餓醒,鐘黎思量日日吃點心膩味,便令司衡建了廚屋,之後司衡每日給他溫着常霁堂帶回的飯食,再後來改成不歸點餐司衡做。
由此已經可以推斷出下面發生的事,鐘黎步驟是對的,先生火讓不歸看着火候,然後放糖熬糖漿,糖漿好了裹糖,他倒是有模有樣地把山楂穿成串,可不知為什麼還是整個倒進鍋裡。
司衡在外面喊:“師尊,糖漿要澆到上面,不是直接扔鍋裡。”
結果顯而易見,糖溫度過高,不但把山楂表面燙壞了,還苦到難以下咽。作為一向要求完美的師尊決定重新來過,再而三,再而四,直到最後都沒成功。
既然溫度火候時間難以掌握,那用上法力和術法是不是就可以了,于是乎......
晏不歸看着被炸塌的廚房,以及“黑人”小不歸,感慨道:有時候會術法有法力還不如不會沒有,起碼闖不出這麼大的禍。
鐘黎不以為然,他跑得快沒被波及,但見禍首站院中,指着未來得及跑,準确說連術法都來不及施的不歸哈哈大笑,笑不算,還彎腰捂肚子。
不歸:師尊,糖葫蘆也不是非吃不可。
其四,一尾烤好的魚暫時不知,依已經發生的事情分析,多半是名叫鐘黎的師尊靠不上,所以不歸自給自足學會了做吃食。
而不歸在這幾年收獲匪淺,比如鐘黎當初說的兩徒,一愛炸山,指的是司衡。司衡來自绛阙閣,主修煉丹,是以随身帶着個爐子。
和鐘黎一樣,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其師必有其徒——司衡相信實踐出真理,并從鐘黎親示行徑裡得到靈感,将亂七八糟的術法融入司家正經煉丹術。
炸山,非誇張說辭,真炸,隔三差五地炸。小鵲峰能有如今一方容身地屬實得歸功到鐘黎身上,修複能力一流。至于绛阙閣,但凡給司衡個破爐子呢?
一愛擺陣,就是祁川了。他好陣法,各種陣法都愛,鐘黎呢,也不是什麼講究人,除去宗門百家,竟還教旁門左道。然,鐘黎所指的陣非此陣,而是“龍門陣”,俗稱閑聊扯淡,話密得不歸想把他嘴縫上。
要說有沒有滿意的,有,問塵。初時鐘黎覺得不歸不愛講話又同司衡祁川玩不到一堆,就給他養了兔子、狗、大貓,它們或黏人或掉毛或叫喚,不歸都不喜。直到教劍法時鐘黎召出問塵給他用,中途休息不歸會拿帕輕拭劍身,問塵對此很享受,便常常靠在不歸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