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動,否則我殺了你!”話鋒狠絕中,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蕭子岚打量着面前這位将金钗抵在他喉結前的姑娘,一身單薄華美的衣裳,一副精緻雕琢的妝容,一雙充滿戒備的眼睛,蕭子岚歎了口氣,“真是好心沒好報。”
元辰曜察覺到蕭子岚的背影不太對勁,便走上前來,正撞見此情此景,驚道:“姑娘這是作甚?我們并無惡意。”
那姑娘被突然冒出來的元辰曜一驚,钗子卻未曾移動分毫,“都别動!”
這時别院的門後跑出三個同樣身影單薄的姑娘,其中一個長得尤為水靈,她看清門口之人後頓時熱淚盈眶,“子岚哥哥?辰曜哥哥?”
蕭子岚:“阿俏!”
阿俏與阿蓮阿銘一起小跑過來,“池姊姊你誤會了,他們是我的同鄉哥哥,不是惡人。”
池姑娘聞言才放了心,緩緩放下钗子,“得罪了。”
隆冬深夜,四個姑娘穿的如此單薄,渾身都凍得不停的顫抖,元辰曜見狀便迅速返回牛車,将一路蓋着酒壇用的厚布取來遞了過去。
姑娘們兩人一組,将厚布裹在身上相互依偎着,甚是狼狽。
阿俏瞧出了蕭子岚和元辰曜似乎對池姑娘的身份不太放心的樣子,便解釋道:“池姊姊同我們一樣,也是被巡視衙擄來的。”
元辰曜:“那除了你們四個,可還有别的姑娘被擄?”
阿俏搖搖頭,“沒再見到别人了,二位哥哥怎會出現在這裡?”
蕭子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走。”
蕭子岚瞭望四周确定無人後,便将姑娘們送上牛車,他與元辰曜各載兩人,一路穿行,快牛加鞭的從偏門離開了巡視衙。
出門行了一段距離後,池姑娘叫停了馬車,委婉的謝絕蕭子岚和元辰曜的好意,堅持要獨自一人離去。蕭子岚見她去意已決,便沒有再讨嫌的阻攔,隻是交代她務必喬裝改扮離開樊頭鎮的勢力範圍,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池姑娘千恩萬謝之後,便向南去了。
與池姑娘分别後,蕭子岚與元辰曜沒敢走大路,雙雙駕着牛車繞道林間小路,今夜所行之事,已是犯了大忌,若是被巡視衙發現一點端倪,在場的人誰也别想活命,眼看這天色應當是在寅時三刻左右,元辰曜駕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蕭子岚察覺到元辰曜心事重重的樣子,眼看着前方便是樊頭鎮立着告示的地方,籲的一聲勒停了牛車。
“阿曜,你随我來。”
元辰曜聞言,頓了一下,還是跳下了牛車,跟蕭子岚并肩走到了鎮口。
蕭子岚:“決定了?”
元辰曜:“看到那些修者駕玉而行的時候,就決定了。”
蕭子岚擡頭看着東邊隐隐露出的天光,“現在走回去,誤不了卯時的選拔。”
元辰曜:“你當真不和我一起去?”
蕭子岚咧嘴一笑,他将手疊在腦後,“我若走了,她們由誰護送回家?”
元辰曜:“前面就是鎮子,送人很快,我可以等你。”
蕭子岚:“兩年前,我來這裡的時候,除了‘蕭子岚’這三個字外一無所有。‘岚’這個字的字義還是你告訴我的。”
元辰曜沉吟道:“岚,山中之霧。”
蕭子岚:“是啊,山中的霧,無形無束。既然來時隻有這名字,便不能屈了它。”
元辰曜聞言一把扣住蕭子岚的手腕,目光堅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凡者皆為蝼蟻,隻有成為修者,才能真的活得無形無束,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我不想有一天我珍惜的人被巡視衙擄走後,隻能像李大娘和杜大娘一樣坐在地上捶胸痛哭,除了眼睜睜的看着之外,什麼都做不了,那種感覺,我這一輩子都不想體會……”
天邊的夜色正在緩緩的卸去,耀眼的繁星逐漸被平旦之光吞噬。
蕭子岚從未見過這樣的阿曜,他不再如往日那般和煦溫柔,他想做有能力做保護者的人,他想活得比以前更有尊嚴,可眼前的事實卻依舊殘酷,“即便你一人成為修者,又如何護得了天底下這麼多凡者?這世道上,總該有一條是凡者也能走通的修煉之路,依靠别人的保護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總有一天我們應該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元辰曜頓時覺得胸口一悶,“據說十二年前的慕遠歌已然悟出了天下人皆可修煉的法門,一時間少年得意,風頭正勁,無人能出其右。可結果呢?世人皆是傳說罷了,從未有人真的見到過那法門,這一切不過是天方夜譚。”
蕭子岚:“他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反而坐實了那法門沒準兒确實存在。”
元辰曜一時啞然的看着蕭子岚,緩緩的松開緊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崇華山不會允許再出現第二個慕遠歌了。”
蕭子岚:“這世上當然不會有第二個慕遠歌,每個人隻能是他自己,不是别人。”
元辰曜:“可是你說的那條路會很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