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曜身上的雪積的幾乎和地上一樣厚，他的身子早就在冷風中凍透了，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他又是何時回來的。

連元辰曜自己也不知道，他臉上的喜悅之情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可是他心中的桃禹蹊，無論如何也不該是眼前的這副模樣。他僵硬的走向蕭子岚，眼神空洞，“阿岚，老爹呢？阿布和虎子他們去哪裡了？”

蕭子岚被這句話問的如遭雷擊，他繃着嘴唇，将哭腔狠狠的憋回去，“他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元辰曜搖搖頭，“不，天黑了，他們該回家了。”

蕭子岚死死的攥着衣角，顫抖的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元辰曜的眼睛逐漸變紅，他轉過頭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蕭子岚，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對不起什麼？你說啊，你敢說嗎！”

蕭子岚的淚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幾乎不敢看元辰曜的眼睛，任由他拉扯着自己。

元辰曜像受了傷的困獸一樣，怒吼着：“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個地方我們招惹不起，你不是向我保證過不會胡鬧了嗎？不是已經足夠謹慎小心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還是可以追到桃禹蹊來？為什麼禹老爹他們都死了，而你還活着？！為什麼，為什麼啊！”

蕭子岚無話可答，是啊，為什麼自己還活着，最該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的人，難道不該是自己嗎？

元辰曜的聲音中帶着哭腔，“這世上那麼多地方，你為何偏偏要來桃禹蹊？你明明靈力高強到可以斬殺修者，為什麼要等到最後一刻才動手？！你若是早點出手，虎子他們怎麼會死？蕭子岚，桃禹蹊究竟欠了你什麼，非要用全蹊人的性命來還你的債不可？！”

原來他都看到了，在蕭子岚一招斬殺藍玉修者的那一刻他回來了，可是院落裡那些燒焦的、沒燒焦的屍體還是遍布四處，血腥與焦臭味彌漫交疊，那片曾經的世外桃源俨然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元辰曜沒有食言，用最快的速度從選拔場趕了回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桃禹蹊的衆人，淮峰來的修使誇贊他天賦卓絕，要将他直接送往崇華山拜師修行，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名靈力超群的修者。

元辰曜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啊……”

蕭子岚：“阿曜。”

元辰曜崩潰的痛哭，他顫抖着一把抱住蕭子岚，“我們沒有家了，我們，從今天開始又變成孤兒了……”

從未得到，便不敢奢望。

最怕的，不過是失而複得隻是蜃樓，得而複失才是終章。

蕭子岚僵着身子，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眼淚無聲的滴落，他擡起手臂想要抱住阿曜，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慢慢退縮，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是自己不配。

兩個少年在雪中立了許久，元辰曜從聲嘶力竭的大哭，逐漸收攏了聲音，他緩緩的松開蕭子岚，胡亂的抹去冰冷的淚痕，轉身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大門走去。

蕭子岚沙啞着聲音問道：“你去哪裡？”

元辰曜沒有回頭，“崇華山。”

蕭子岚心頭一震，他艱難地擡起腿，下意識的追着元辰曜的背影走去，可是元辰曜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開口道：“别再跟着我了。”

蕭子岚腳步一頓，這兩年來他幾乎和阿曜形影不離，他早就習慣了跟在阿曜的身後，等着他斥責自己的胡鬧，等着他将一切都打理妥當，往日裡不論他如何玩笑，阿曜從來都沒有真的生過氣，從來都沒有丢下過他一個人。

可是阿曜現在不要他了。

不跟着阿曜，他該怎麼辦？他該去哪裡？他又能去哪裡？這些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元辰曜走到門口，身子微頓，蕭子岚看到他駐足，緊張的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元辰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頃刻間，所有的期待都化為泡影。

蕭子岚淋着大雪，在朦胧的霧氣裡看着元辰曜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于山路的盡頭，那一刻，他的整片天空轟然坍塌。

漫天的雪花洋洋灑灑，密集而冰涼，可是蕭子岚已經沒有感覺了，耳邊似乎回響着虎子他們追逐打鬧的笑聲，那麼真，那麼近，好像伸手就可以抓到，可是不論他怎麼用力去抓都隻是徒勞。

在那些雪花的縫隙之間，蕭子岚隐約看到一個人在向他走來，那人身後背一把桃木劍，腰間挂一隻裝滿雄黃酒的雕花葫蘆，白絹衣，金絲扣，雲頭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巡視衙大殿裡騙吃騙喝的娃娃臉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