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接過鬥篷，在手上輕若無物，不知是用什麼材料織成的，他利落的披上，便覺的刮在身上的風宛如春風拂面，不僅不凜冽，反而還夾帶着溫熱，甚是舒服。

狐狸少年得意的挑眉，“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我發明的好物件——避風裳。”

王大夫稍喘一口氣，他擦擦額角，向下一望，頓時又覺得氣血上湧，“我的天爺啊！這，這這，我們是在天上飛着呢？”

腳下的圓盤雖是赤色，但卻是半透明的玉質，隐隐可以瞧見人流在下方攢動，如同站在絕壁上向下望，看的半隐半現，還是止不住的眩暈。

狐狸少年拍拍王大夫的肩，“對啊，不過準确的說，我們現在是在天上飄着，因為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

奉天聞言，便回神道：“我家在那邊，翻過一個小山頭就是。”

狐狸少年：“說的好籠統。”他便又在腰間一揮，取出一個四方的巴掌大小的黑盒子，便向着奉天所指的方位一抛。

黑盒子在上空快速旋轉，像一個動力十足的黑陀螺，不過三個呼吸的功夫它便又飛回到狐狸少年手中。

“瞧仔細，别眨眼。”

狐狸少年雙手結出十字印，對着那黑盒子道：“黑匣視萬物，山河如在目。”

嗡——！

黑盒子像一個喝醉酒的壯漢一般，它上下翻滾了兩下，似是有些難受的扭轉了片刻，便倏忽門蓋一開，将剛才所視的山河景象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腳下的那片土地，被一串又一串的光點勾勒出形貌，高山、流水、蒼石、樹木，所有的實物都被等比的微縮到眼前這張兩尺見方的光圖之上。

奉天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從未涉及，甚至可以說是連想象中，都未曾見到過的場景。

狐狸少年撞撞奉天的肩膀，“你家在哪？”

奉天僵硬的擡起手，辨認一番，在那光圖的某個點上一戳。

光圖便将那地方驟然放大，半山腰上一處茅草屋孤零零的建在那裡，甚至連院裡的雞有幾隻菜有幾顆都看的清清楚楚。

奉天看着晃神，狐狸少年便湊近些，“想學嗎？我可以教你呀。”

奉天不答。

狐狸少年也不勉強，“好吧，你眼下心思不在這個上面，是我問的不是時候。”他收回黑盒子，雙目一閉，再睜眼時，眸底染上一抹赤霞，“坐穩喽。”

狐狸少年将手舉過頭頂，對着那個方向打了一個脆生生的響指，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們三人便穩穩地落在了院内。

院子是被高低不一的木柴圍繞起來的，一些地方還反複打了補丁，院内隻有一間孤零零的茅草屋，原本悠然散步的兩隻母雞被突然闖進的三人吓得縮在牆邊。

屋檐下有一個半人高的水缸，遮蔽的蓋子上已積了些灰塵，看樣子有些時日沒有揭開了。

“阿婆？”奉天一邊呼喚着，一邊急匆匆的退開屋門入内，便見一個銀絲白眉的老奶奶斜倚着炕頭，閉目凝神，探了探鼻息尚存，才放下心來。

“快！”奉天将王大夫拉過來，“請您再給她瞧瞧。”

王大夫記得這老婦，大約一月之前，奉天曾背着她來醫館看過診，見此情狀他趕忙搭脈，這脈象相較于之前又微弱了不少，“藥可還一直服着？”

奉天：“從未間斷。”

王大夫撫摸了一下胡須，道：“天命使然啊。”

奉天急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狐狸少年眸底赤光湧動，他以靈力為引，順着老婦的經脈探尋而過，“意思就是這位阿婆是壽數将至，即便是去了，也是壽終正寝。”

奉天：“那若是再服藥呢？可否再多堅持些時日？”

王大夫歎息道：“已是無用了，孩子，有什麼想說的便好好同你阿婆說一說吧。”

言罷，便從藥箱裡取出銀針，認準穴位紮了下去，那老婦仿佛終于喘上一口氣一般，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婆看着眼前人，探着去握他的手，“小天回來了，甕裡還有些土豆和地瓜，你熱熱吃。”她渾濁的眼睛看着奉天，“好孩子，怎麼好端端的眼眶紅了。”

奉天搖頭，忍着淚水将臉埋在阿婆懷裡，哽咽道：“沒什麼，就是想你了，好想好想好想你……”

見此情狀，王大夫便将狐狸少年帶出門外，想給這祖孫倆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夕陽為遠處的起伏山巒鑲上一層淺淺的光暈，那樣的美景，最多不過持續一炷香的功夫，便會徹底沉寂下去。

狐狸少年看着空空甕罐，微微蹙眉。

王大夫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緊了緊肩上的藥箱，道：“少俠，年方幾何？”

狐狸少年：“将滿十六。”

王大夫感慨道：“好年華啊，你是修者自然體會不到什麼。可若是普通人到了我這般歲數，很多事情，要麼記不住要麼會記錯，但總想着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最疼愛的人。”

王大夫：“我們的一生，往往出生在何處，便消亡在何處，眼中最珍貴的東西，不外乎一口吃食。”

“如這老婦一般，可以安然活到壽數，已是天大的福分，臨了還有一子孫送終，那真真是前世修來的造化。”

“生之可貴，死之無常。我們很容易滿足，所以比你們更懂得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