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夏日也如今日一般熱烈。
包間之内木桌一張,茶飲兩杯,一人靜坐在一旁。
一杯鈴蘭杯,一杯玻璃杯。
玻璃杯内檸汁伯爵紅茶通透豔麗,四五塊冰球吸納着暖陽,猶如瓊琚色虎睛貓眼石,向杯壁折射奪目光澤,白線一絲一絲纏繞缱绻,尤為耀眼。
鈴蘭杯素白幹淨,杯沿處點亮一則高光,明暗交界線隐蔽暗淡,暗底金紋繁雜隐晦。
午間日光耀眼,陽光透過多色的彩色玻璃窗,朦胧綠意一寸又一寸打在這人身上。
他身着墨色西裝,剛巧供給了天然畫卷,好似一張漫天的春日圖,品綠盎然、麹塵安定、品綠争豔、砂綠泰然……多綠栖居,光華璀璨,猶如春雨過去,山頭那邊青茶一夜冒尖,溢出生機,一切平和祥瑞。
這人偏頭向窗外注目,他眉眼深邃,看不清神采。
隻覺這人脫于凡俗,不被世間所染。
周元佲已經等了許久,面前的烏龍茶已然涼了三分。
包廂門被輕聲推開,人已至。
他轉移視線,見來人擡眼一笑,黑眸中青蔥的弧光才得以顯現。
牛鈞一身純黑,單肩挎包,簡約樸素。
琥珀色的貓眸湮滅了路途熱浪,清徹明亮。
“周元佲,你好早。”他揚唇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閃爍,分明是剛結束社團的活力少年。
“不早。”
“我這都是提前10分鐘來的。”牛鈞落座,擦了擦額角的汗。
“你有對象嗎?”周元佲直入主題。
三年前,牛鈞突然被周元佲約上,誰知剛一進門就被問起私生活。
“你很閑?”牛鈞将八角玻璃杯一轉,光澤平穩滞留,在他白皙的虎口上留下了一小圈赭紅。
周元佲将茶葉撥在一旁,品了一口微涼的烏龍茶,“和你說話的時間還是有。”
牛鈞身型單薄,omega身形更顯嬌小,活像是營養不良的中型犬。修長的手撐在臉上,幹癟的臉上擠不出一點的肉,他蹙起眉,扁嘴輕哼,吊起的眼尾十足流氓氣概。
周元佲坐得筆直,身型寬厚勻稱,肌肉帶有着天然的alpha優勢。高鼻梁,狹長的月牙眼,唇下點綴一顆痣,茶杯輕放,舉手投足之間一副高傲貴族貓姿态。
這麼一對比,簡直不要太打擊人。
“沒事的話,我就不打擾你喝茶了。”牛鈞下午還有一些反派的龍套需要跑,在這裡說這些有的沒的簡直就是在浪費他寶貴的時間,說不定今下午還能拿到幾個龍套多賺幾分錢。
“有事。”周元佲語氣難得波動,握住杯柄的手微微晃動。
見他開口,牛鈞重新坐好,“什麼事?”
“結婚嗎?”
牛鈞微愣,“我?”
“我說,和我結婚。”周元佲呼出綿長氣息,睜開那雙美眸,眸海在翠綠的陽光下波光粼粼。
這是周家破産了?
牛鈞舉起手機,目光打探,“你是出門忘記去醫院了?需要我給你打120嗎?”
周元佲的眼神難得出現了一絲慌亂,“我是說認真的。”
牛鈞覺得這個人,應該是腦子被門給夾了……在蕲州省首富榜上的周家,怎麼說挑兒媳婦應該找一個周正美豔的大家閨秀,才能配得上周元佲這張仙子一般的臉,走在一起才不會突兀。
牛鈞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他知道自己長得什麼樣子,這個樣貌根本就配不上周元佲。
莫不是周家真的破産了。
牛鈞抻着脖子,将周元佲從頭到腳打量個精光。
這也不像是破産的樣子。
牛家和周家都有一個兒子,牛家長得兇神惡煞,周家長得驚為天人。
人人都誇周元佲長得越來越好看,越長都越沒歪,誇牛鈞也是越長越沒歪。
牛鈞從小到大頭一次和周元佲同步,真是感謝這重要的評價。
那就是這腦子應該早上洗澡灌的水還沒倒出來,還是要去醫院。
牛鈞拿起手機,解鎖,“咱們去趟醫院,我很懷疑你的精神狀态。”
周元佲強裝鎮定,“首先。”
“首先?”牛鈞放下手中的手機,眸子瞄向了他。
“門當戶對。”周元佲解釋道。
這就開始門當戶對了。
完了,周家真的破産了!
在蕲州省有錢人還是多的,雖然資本力量上比不上周家,但是也可以站住腳,這條理由根本不成立。
牛鈞貓眼一轉,悄悄竊喜了起來。
這個産破得好啊,以後周元佲也是要跟自己混了。
這竊喜也沒維持多久,讓牛鈞就闆下臉。
因為牛鈞想了想自己破舊地下室,也不知道能不能裝下這麼一座大佛。
這個産不能破,他還養不起周元佲。
牛鈞急忙抗拒道:“不對吧,在蕲州有很多和周家門當戶對的千金大小姐、大小少爺。”
再有,牛家是知識分子,三代全是醫生,哪裡來的門當戶對。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一點,牛家已經破産了,他還要還債呢,真的養不起這金貴周元佲。
“我娶别人利益紛争太多,太麻煩,很累。”周元佲又解釋道。
聽這話周家确實沒破産。
牛鈞高興了起來,細品着這句話,“你在說我們家的人腦子不靈光?”
周元佲不置可否,隻是半睜着眸子瞧着牛鈞的時常變換的表情,時不時壓住上揚的嘴角。
“你怎麼罵人都拐着彎罵呢?”牛鈞憤憤不平。
牛家确實都是些隻會研究醫學的二愣子,全家就出來這麼一個勇闖娛樂圈頑劣叛徒,因為他腦子還是靈光的,他還是要掙大錢,拒不妥協常年還債。
“牛家簡單,淳樸,歡樂。”周元佲認真和他解釋,“對我來說,不用内憂外患,很不錯的選擇。”
牛鈞很喜歡聽這話,擡眸瞧了瞧對面人的平和的眼神,仔細思考了片刻。
他們倆屬于從小就是被比着長大,“我們兩家也整天鬥……”
“小打小鬧,不如波濤駭浪。”
“有道理,這句話很有大局觀。”牛鈞擡頭看着面前的人,頻頻點頭,認真誇贊道,“太有道理了!”
周元佲眉眼彎彎,嘴唇帶起了自信的淺笑,“還有,你是研究生。”
“你們家也沒有什麼研究院吧,專科本科不行?”牛鈞問道。
“我的母親想要一個有共同語言的兒媳。”周元佲說得勝券在握。
牛鈞知道周家的夫人是博士,搖了搖頭說道:“一個人的學識、氣度又不是學曆就能證明的,現在研究生爛大街,而且你都是本科。”
“我母親不這麼想。”
“真把你們高貴的。”牛鈞雙手撐着下颌線,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周元佲的身上,“你們周家莫不是還有什麼皇位需要繼承?”
周元佲笑出聲音,還不忘擡眸給出最後一條論據,“最後,我母親對你很滿意。”
“我又不是嫁給你媽……”牛鈞轉念一想,壞笑道:“怎麼細聽下來,你簡直就是高危不可嫁之媽寶男。”
周元佲反駁,“我不是。”
“一般否認的都是,越是不想承認越是這樣。”牛鈞噙着壞笑,琥珀貓眼轉得頗為靈活。
“我娶你,你嫁給我,都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周元佲料定牛鈞是在開玩笑,淡定喝茶。
牛鈞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你如果嫁給我,金錢無憂,尊重你的言行舉止,行動無慮,追你内心所想,成你内心所想。”周元佲笑意在眸底,眼型彎彎,說出這最後的誓言。
周元佲長得精美,烏發如緞,慈眉如羽,善目如玉,偏偏這氣質更是安定溫和。
人美如畫,一笑如月占山頭。
這才是求婚啊,牛鈞撐着臉聽得認真聽,這樸素的誠懇與真摯讓他的臉上浮現了笑意。
在那雙皙白的手襯托下,牛鈞的臉部缺陷被彌補,臉圓潤可愛,露出一雙孩子氣的琥珀貓眼。
周元佲被他吸引,剩下話停在喉嚨處,愣在此刻。
夏日清風拂過,窗外規則不一的樹葉竄動,留下婆娑的心動。
兩人如此對視,沉寂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