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蝦才回了宮,顧忱一路策馬沒有要停的意思,直直繞過他沖向禦花園的水榭樓台。
宮門的守衛面面相觑,沒人敢攔她,趙涿特意吩咐過不用管她進出。
可是顧将軍這副模樣看起來就是來尋仇的,不攔一下真的行嗎?
心裡的小九九還沒辯論出個所以然來,顧忱已經不見了人影,隻留下一地飛揚的塵灰。
“地該掃了!”顧忱回頭喝了一聲,“你們兩個也别站着,該幹嗎幹嗎去!”
兩人欲哭無淚,顧将軍真是……灑脫随性。
直率到有點不留情面。
還是四人圍坐于亭中,大家誰也沒開口。
今天這事,順利是順利,有的點卻過于蹊跷了。
那雷分明是天劫,作為親曆者,顧忱忘不了那蝕骨之痛。
一模一樣的天色,這次卻驟然收了。
莫不是天道發現了他們演假戲,幹脆就來上一出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但他們不可能再去寄流年朝天道讨要個說法,此事暫且擱置。
“慶功去?”趙涿先望了望明朗的天,“喝點酒去,我請客。”
顧忱舒展了皺着的眉,微微一笑:“成,我沒意見。”
這種酒肉場合少不了最愛胡吃海喝的鴨子,隻剩下趙桓沒發意見。
“恭敬不如從命。”趙桓也笑了,對着桌對面笑容明豔的将軍。
顧忱總是生人勿近的,當了三百年将軍後更是如此。外人眼中,她似乎已經和遠東狼煙軍營融為了一體,很少能見到她身為“顧忱”的那部分了。
在友人面前,她笑起來仍像遠東霜雪融盡的五月春,短暫卻世間罕有,輕輕就晃了趙桓的眼。
他頭一次恨自己的眼睛這麼不中用,不能把心上人的明媚笑容盡收眼底。
顧忱察覺到了趙桓的視線,裝作無知無覺地拍拍他的肩:“景王殿下的演技精妙絕倫啊,慶功你喝頭杯酒。”
趙桓客氣地回了顧忱的贊許:“顧将軍的演技才是真的強,把他們都看呆了。”
“真情流露罷了。”顧忱不以為意,卻恢複了對外沉默寡言的樣子。
趙涿喝酒當然不是純喝酒,搞了波大的總得出去縱酒歡歌一場。
他把龍袍一脫,換了身青色的長袍。幾個人也稍作打扮,悄悄溜出了宮。
“不是,我們這身真的行嗎?”鴨子縮進了趙桓的衣袖中,傳出來的抱怨聲沉悶,“熱死了。”
“到了。”趙桓拍拍以示安撫,“省省力氣,等下多吃兩條魚。”
趙涿選的不是他平日裡喝酒看戲的酒樓,其他幾個人不稀罕這些東西。
這是家建在城門邊的酒樓,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行商,市井氣息濃烈。
趙涿出手闊綽,酒肉自是管夠,還給鴨子點了一捧香酥小白魚。小白魚在哪兒都算是稀罕貨,趙涿這招成功地堵上了鴨子的嘴。
小二端上溫酒三碗,顧忱取了最近的:“遠東馬上就入冬了,接下來會休戰很久。”
遠東的冬季從冬月到來年的五月,天寒地凍千裡雪飄,誰都不會在這半年裡搞什麼大動作的。
作為主将的顧忱也會得閑,以往是單純地休息,如今時間寶貴,這時間做點什麼什麼都夠了。
“我接下來要去流求找找清谷,”趙桓也啜飲了一口溫酒,“我在朝堂上人嫌狗不待見的,再待兩天滿朝都該是參我的折子了。”
顧忱一口飲盡:“我和你一起去。”
“咳咳……”趙桓不小心嗆着了,憋咳嗽憋得整個身子都在抖。
鴨子“好心地”用自己肥碩有力的翅膀重重地拍了兩下趙桓的背,拍得他差點一口氣沒過來當場昏死。
顧忱嘴裡都塞滿了剛才夾的臘腸片,酒樓裡的這種是西南的風味,肥而不膩,隻是紅油順着嘴邊往下淌。
鴨子眼見顧忱也疑似喘不過氣來,決定大發慈悲地伸出自己空閑着的那隻翅膀,“幫助順氣”的鐵翅馬上就要扇下來。
顧忱一個靈活的弓腰閃避,順道把嘴裡的臘腸片都咽進嘴裡,“狼煙軍有我沒我其實差不多,平時都是副将們在前線。”
她這種混日子的就不搶後來人留名千古的機會了,狼煙軍的副将個個都是悍将,單拎出來都有主帥的才能。
隻是遠東顧氏就像一面早已立在山巅的戰旗,後來人縱是有才也難以服衆。
需要契機。
西幻海卷土重來,兩塊大陸的恩怨也快到最終清算之時了。
東大陸是片孕育不世奇才的土地,上一代的天才們陸續退場,這終是後世人的天下。
至于後世雙方該如何相處,那就是下一個百年、下一個千年的明君賢臣需要考慮的了。
“好,那就慶祝我們第一步大獲成功。”三人碰了酒碗,異口同聲地不提憂心事。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又好像一直是如此。
三百年來仍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