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忱“功成身退”,趙桓趙涿兄弟的計劃還差一步。
氣氛僵着,趙涿背過身在心裡掐着時間。
白虹貫日的現象最近頻出,但盛世太平百姓有事可做權貴縱酒歡歌,也鮮少有人注意。
如果是在農祀大典這種日子出現呢?
那可就不一樣了,大典這些就講究一個好彩頭。
那日欽天監拒了夏大蝦,趙涿轉身親自上門去請教這白虹貫日何日何時再現。
欽天監罵罵咧咧地把這個異想天開的元安帝趕出去,勤勤懇懇地開始了推演。
他最終給了趙涿個确切的時間,趙涿當即宣布把農祀大典定在這天。
欽天監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這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帝又有了什麼想法,隻好宣布閉門謝客半個月不理趙涿以解心頭恨。
沒辦法,他薪俸太高,舍不得這白銀。
趙桓關注着台上袅袅升起的青煙,分出餘光去瞟周圍人的反應。
他這可以算是虎狼堆了,左右的家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沈秋一臉疲色,把視線轉到了身側的趙桓上。
景王一向以逍遙自在而聞名,但每次議政必定把這些朝堂上翻雲覆雨的權臣們痛砭個體無完膚。多少人恨透了他,上到皇帝那裡的折子如雪片飄飛。
多虧景王和陛下之間兄弟情深毫無隔閡,别人想挑撥離間都找不到門路。連蒼蠅都不叮無縫的蛋,久而久之,有歪心思的也知難而退。
而且景王識時務,以天性閑不住為由,每次待不了十天半個月就去四境雲遊了,皇上找他都找不着。
他們難熬的日子就快過去了,心懷鬼胎的都這麼安慰自己。
“皇上皇上!”趙桓隐約地聽到了夏大蝦慌慌張張的聲音,悄悄擡了眼望過去。
他眼睛不算好,但耳朵是靈的——聲源方向可以看到狂奔的黑影,想必就是夏大蝦了。
夏大蝦抱着懷裡的大肥鴨,下了轎子就一路快跑。地方官們沒見過,但京城的諸位大人們一見這鴨子都覺得頭痛欲裂。
罵殿還被奉為座上賓的神鴨,天下獨一份的。
神鴨吃胖了點,扇着翅膀搖搖晃晃地上了先農壇,心裡暗罵着趙涿選這麼個鬼地方,它又不是天天走路的。
眼見着三炷香都快燒到頭了,它撲扇着翅膀,仰天長嘯一聲:“——嘎”
群臣們茫然地擡起頭,望向這一上台就掀棋盤的古怪鴨子。
不枉幾人精心布局,白虹貫日之奇景恰好在此時出現。趙涿故作震驚地仰起頭來,腹诽着欽天監是真有本事,這和推算的時間相差無幾。
“以下謀上,盛世将傾啊——”神鴨悲憤地長吼一聲,“天道在上,明辨是非,我本是兆吉預兇之靈物,卻被某些颠倒是非之輩說成不詳。”
話音未落,黑雲平地起,天雷滾滾。
趙桓瘋狂地給鴨子使眼色,差不多行了,别真吸引了天道的注意力。這效果堪稱立竿見影,清谷是真的給他的嘴開過光嗎?
神鴨收到暗号,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這麼大效力,不再向天報冤,安安靜靜地落在天子腳邊。
這一幕着實驚呆了壇下的群臣。
民間野史有雲,這先農壇有個好聽的名,“寄流年”,曾是天道降诏之地,那天上的神仙都是從此處離開人間的。
今日一見,這先農壇果真是通天的,因為說鴨子是不詳的确有其人,還不止一個,就隐在這茫茫百官之中。
顧忱在自己家的西窗下叼着根花。
不在遠東也改不了這習慣了,王府裡沒有狗尾巴草,隻好把樹上的海棠折了個尖尖湊合着。
“王爺?”老仆路過時一驚,這不是還沒到散朝的點嗎,她家王爺怎麼躺在窗下的草坪上望天?
顧忱壓低聲音:“噓,我偷偷跑的。”
老仆自是不信這種鬼話,就當沒看見,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天象變得快,顧忱的眼一眨不眨,眼見着從白虹貫日到黑雲壓境,驚雷在耳畔炸響。
顧忱吐了嘴裡的海棠,一臉迷茫地從地上爬起來,還險些撞了自己的腦袋。
這怎麼像天劫呢?
不是趙涿你又出什麼鬼主意了!
顧忱提心吊膽地拿了自己的刀,随時準備着沖回祀典上搞個救駕了。
天劫九道雷來得猛,趙涿玩琴的可能一下都扛不住,他哥趙桓撐死了能扛三道雷,鴨子扛個兩下也沒問題……吧。剩下的大臣們基本就是送人頭,一下死一片。
天道可能也在耍着他們玩,轟隆隆響了幾聲,天青雲散。
幾位知情人終于把自己的心安安穩穩地送回了胸膛裡,趙涿趕緊宣布散朝放了自己和大家一馬。
壞了,演戲訴苦演得太真,天道都快降劫了。
“這什麼鬼?”府外偶有駕車之聲,顧忱眼見着烏雲散盡,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才像如今這般迷茫。
“來人……算了,我自己吧。”顧忱上手解開了墨盡的缰繩,穿着黑衫上了白馬,刀也沒忘了背在身上。
墨盡通靈,知道自己的主人要往哪兒去,嘶鳴一聲撒蹄狂奔。
顧忱面沉如水,表情比遠東的化雪天還冷。知道了,這是去進宮面聖,不知道的這是尋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