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涿察覺到了祝箫歌的視線,示意他千萬不要點破自己的身份。祝箫歌和他有點奇怪的默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擋住他姐的視線。
祝笙歲本來沒察覺什麼,但自己親弟這一側身絕對不對勁。她上手扒開了祝箫歌的腦袋:“你擋什麼呢?”
祝笙歲感受到手下的身體一點點僵硬,對面趙桓的臉清晰地落入她眼裡。
祝笙歲不像弟弟那麼缺心眼,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皇上?”
“噓,别聲張。”趙涿僵硬地點點頭。
姐弟二人心照不宣地應下,認出來跟在顧将軍身邊的那位是誰——救他們于匪患之中的景王趙桓。
顧忱願意和他一起去流求找雲碧溪,趙桓求之不得。
顧忱做事從來都是随心所欲的,但重諾,經她之口無戲言。這和滿嘴跑馬的趙氏兄弟非常不一樣,明面上年紀不大的遠東王正是因此比趙氏兄弟靠譜的。
顧忱也爽快,沒兩天就準備好了,約他在今晚出城。
上一次這樣也有個兩百年了,真是人間匆匆啊。
沒有折柳,沒有餞别酒,三人送到了城邊就被趙顧趕回去各幹各的了。
“江州的馬道修好了嗎?”顧忱聽江州的巡撫提過一嘴這事,出了京城地界,第一個要經過的就是江州。
趙桓望着身後已經縮成個小點的京城:“我想沒有,畢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犯不上興師動衆勞民傷财。”
“京城到江州還有三百裡,這段是有馬道的。”顧忱一手提着缰繩一手舉着地圖,“我看看……你去過江州嗎,就這幾年?”
趙桓去過江州,他上次下流求走的就是江州這條路。
江州多水多山,不好修馬道,最快的方法還是直接穿行深山老林。趙桓自恃有點武藝傍身,運氣也不錯沒遇上什麼猛獸,上次不到半個月就出了江州地界。
他回過神:“江州還是老樣子,和當年差不多。”
畢竟江州連名字都沒改過。
趙氏一統天下後,給不少地方都改了個新名字。
燕州改京城,甯州改遠東,雲州改西南……但是江州沒有。
自古江南的魚米之鄉指的就是江州,環山繞水,是安靜祥和的沃土。戰争打不到這裡來,自然也無需改掉名字,借此忘卻屈辱的血與淚。
“……江州确實美啊。”入了夜,城外風聲獵獵,顧忱的呢喃化在風裡。
江州山清水秀,多少話本子的背景都選在此處,才子佳人的佳話百年來不曾斷過。
顧忱當然不是一時酒上頭才和趙桓一起去找雲碧溪的。
一來,确實是多事之秋,趙桓的武藝在成批的死士精兵面前還是不夠看。二來,就是那沒頭沒尾的夢。
如今的時代鮮少有人信天,但從江湖十六州活到如今的幾人知道“天命”是真的存在的。
多少手眼通天之人都無力逆天改命,更别提他們幾個現在連一點抗天劫的能力都沒有。
三百年來,他們還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方說命運兜兜轉轉卻一直行在向前的大路上,宋朝的建立就是如此。
江湖十六州,在史書的記載上是“九國分治”。
九國都是小國,掀不起什麼大風浪,在那個時代翻雲覆雨的一直是江湖中的各門派。
江湖十六州至今仍會入顧忱的夢。
那是個過于美好的時代,俠氣義氣江湖氣,小國大江湖,處處是俠。
宋朝的建立已經算是“梯子”了吧,倘若這不是梯子,那是否意味着接下來他們真正的大劫難還沒來?
顧忱從楚眉的口中問出了故人之名,那麼當初西幻海也是有幸存者的。
東瀛不知道搞着什麼小動作,草原那邊的躁動從來就沒停過,更不用說卷土重來的西幻海……
京城外的馬道幾乎被來往的車馬踏平,在這上面騎馬幾乎沒有颠簸。
顧忱胡思亂想着,這夜涼如水。
天命兜兜轉轉總是完全正确的,如果跌至谷底就是指江湖十六州不複存在,那她和趙桓的感情該怎麼解釋?
顧忱敢肯定自己過往是沒有什麼談情說愛的心思的,難道是趙桓從三百年前就對她有心思了?
顧忱大意了沒看路,墨盡也沒走心,這一人一馬險些撞暈在樹上。
“沒事吧?”趙桓聞聲勒了缰繩。隻見顧忱一言難盡地望着他:“沒事……問你個事,趙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嗯,對我有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