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本來安靜地側耳聽着,猛地聽到這句話,他沒回過神,口水嗆他個半死:“……咳咳……”
“實話實說挺明顯的,”顧忱也不急,示意墨盡慢點等等,“隻是我一直沒往這方面想而已。”
趙桓猶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道:“嗯,有三百多年了。”
顧忱暗自松口氣:“具體呢?”
“大抵是江州燈市吧。”趙桓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此夜無月,他借着星光依稀可見顧忱的側顔。她和三百年前一樣,趙桓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顧忱就是她在燈市的側臉。
三百多年前,除去大紀年荒紀,那時年号叫“穆清”,取清和之氣。
穆清三十七年,冬。
江州最負盛名的酒樓名為“天落水”,傍着江州最大的湖泊明瀾湖而生。
有言道:“明瀾之水天上來,驚了人間,仍如雲端裡。”
明瀾水厚重如絲綢卻清着,不少初出茅廬的少年人慕名而來,想看看這天上水是如何的神奇。
那年,顧忱十九歲,卻已坐上了武林第一的寶座。
她在江湖的日子滿打滿算也才五年,更何況期間邊走邊停,兜兜轉轉也沒行過多遠。
趙桓也沒來過江州,彼時的兩位好友一拍即合,抛下初入江湖懵懵懂懂的趙涿前往江州。
那時的修煉者一日千裡不在話下,兩個人閑得慌,覺得這樣太沒意思。
一生本就漫長,若是再在這些事情上匆匆忙忙,那餘下的歲月是當真無趣了。
顧忱騎着自己的白馬墨盡,遠東蒼山腳下跑出來的王者也尚且年幼,玩心大着,天天躁動催着顧忱換個地方去玩。
顧忱要去江州玩玩也是合了他的心意,他高高興興地背着她往江州去,差點甩下了沒有好馬的趙桓。
誰讓他的愛馬無雪生得晚呢。
江州和甯州燕州都不同,四季如春。已經入了秋,但正午的太陽毒得和尋常夏日沒區别。
顧忱坐在天落水的二樓轉角處,倚着半開的窗。
酒是冰過的,在這個鬼天氣裡分外搶手。趙桓姗姗來遲,顧忱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遲了,自罰三杯吧。”
趙桓也不扭捏,豪邁地一飲而盡,惹得顧忱刮目相看:“不容易啊,趙公子沒渴死吧。”
過了半天,他才回過顧忱這話的意思。
天落水的佳釀是用花制成的甜酒,裡面摻的蜜足以讓人喝下一整個明瀾湖解膩。
顧忱撫掌大笑,豪邁地付了兩人的酒錢,像做了壞事的貓兒一溜煙兒跑掉了。
趙桓跟丢了,漫無目的地在江州最熱鬧的城淮瑜城裡亂轉。他知道顧忱就在不遠處等着藏着,但他始終抓不住。
終是在入夜的燈市裡尋到了意中人的影子,顧忱站在未明的燈下,露出不近人情的側臉。
趙桓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顧忱卻扭過頭,展顔一笑:“烏龜似的,太慢。”
顧忱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麼起了逗弄趙桓的心思,自己有沒有起戀愛的心思也不清楚。不過想做就去做,至少不後悔。
顧忱也确實一直是這麼做的,畢竟有個詞叫落子無悔嘛。
人生在世,前路漫漫。
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也有自己過個幾十年的活法。她的壽數長着,更不應該拘泥于這些。
因為這東西還在時間能沖淡的範圍之内。
三百年後,又是入了江州的地界,顧忱又想到了沈知蘭狠狠地撂下的落子無悔。
楚眉是沈知蘭的生母,但二人之間的感情非常淡。
楚眉是個人物,京城但凡對她有點了解的都是這麼說的。
她聰明,狠毒,懂得審時視度,命裡又帶着點漂泊無依的煞。這些集合在一個人身上,便是天生的枭主。
“罷了,等到江州也不見得有閑暇。”顧忱一夾馬腹,墨盡嘶鳴着往前沖出兩步,“你對楚眉了解多少?”
趙桓見顧忱不再提那些懵懂心事讓他難堪,暗自慶幸:“是那位李大人的夫人嗎?”
那日鴨子假意向蒼天鳴不平竟得了不算回應的警告,不提幾個設計這場大戲的,底下心懷鬼胎的幾個可是被吓得半死。
李大人一介草包,差點沒吓出尿來,倒也強撐着鎮定回了府。不知那夜發生了什麼,第二天他甚至還心情很好地拖着一家老小去了城郊的惠如寺祈福。
趙涿留京盯着李大人一家的動向,趙桓顧忱的馬自然是比馬車快上許多,隻要路上不耽擱太久是一定能早早到流求的。
雲碧溪情況不明,流求現在的局勢也不明朗。隻能趁着兩位在流求“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不在,他們先混進去了。
“我那天單獨問了楚眉,她說這次西幻海來人裡有三個算是頭兒,兩個沒聽過的,另一個你猜叫什麼,”顧忱的眼睛平視着前方,神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