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了?來多久了?”顧忱把門關上了,低聲道。
女孩眼裡閃過一點希望:“我十六了,來這裡剛兩個月。”
顧忱暗罵一句畜生。
她壓抑着自己的怒火,對女孩柔聲道:“你是淮瑜人嗎?”
“是。”女孩點點頭。
“那正好,我缺個本地的向導。”顧忱的話讓女孩眼裡閃過的光亮更甚。
好像夢啊。
女孩藏好那點碎銀出去了,她還有活要做。
“醒了吧。”顧忱的聲音裡帶着一點無處發洩的憤怒。
趙桓不好裝死,大大方方地起來了:“我們的治理有問題。”
他這麼坦誠,顧忱也不好說什麼,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不痛不癢。
這是時代遺留的問題,并非誰人的過錯。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顧忱咬着牙,“等到遠東無需我來主持戰事,我就親自來改革。”
這狗屁的世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下西南的時候,了解到那裡有種叫落洞的習俗。”趙桓安撫着動了真火的顧忱,雖然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人們會把年輕女子進貢給所謂山神以求庇護,即使這東西是莫須有的,山神也不會庇佑他們。”
顧忱沉默着。
趙桓也曾見過類似的事情,也曾出手搭救。他話語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她生在男女平等的時代,認為平等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如今的人未必這麼認為。
大臣要造反,外敵要入侵,内部在壓迫……
翻了天了。
“先攘外再安内,隻能如此了。”他夾起一個滾燙的小灌湯包,“能救一個是一個,哪怕她們沒法給自己什麼未來,至少我們給了她們自由平等的機會。”
顧忱也夾了一個:“說的也是。”
滾燙的湯汁從喉嚨一點點滑進腹中,她知道自己又走在了一條漫漫長路上。
正如當年再也無法得見的江湖天下到如今也算是和樂的皇權盛世,他們迷茫地走在一片荒地裡。也許下一步是荊棘,但踩過去也就那樣,傷口是會好的,前進是不會斷的。
吃過了不算很愉快的早飯,顧忱又站在了掌櫃的面前:“這麼多,不用找了,我還要帶走一個人。”
顧忱出手相當闊綽,銀子往那一拍,掌櫃的連連稱是。
不就是帶走個人嗎,這麼多錢他都有點心動了。
那女孩被顧忱叫到,滿心歡喜地上前來。顧忱給了她一身自己的衣裳,有點大,但至少能讓她不像一個商品一樣任人挑選。
出了店門,趙桓自覺地去牽馬,顧忱低聲囑咐道:“錢是你的了,不要回家,找個正常的營生,做點活什麼的都行。相信世界,也保護好自己。”
女孩熱淚盈眶,她見着顧忱轉過身,問了一聲:“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這東西不重要,”顧忱沒回頭,語氣卻很認真,“重要的是,你自由了。”
你想走向何方天地不重要,但我知道,我把你拉出了泥潭,給了你機會。
女孩把眼淚拭幹,迷茫地走在了大街上。
一直任人擺布的她終于有了自由,血親把她送進泥潭,陌路人卻親手把她拉出來。
這不是夢,是她遇到了天上仙。
顧忱趙桓又向天落水進發了。
“看來辭官的計劃還得延後,”她搖搖頭,“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
“确實。”趙桓深知沒人比他們更合适。
他們從真正平等的時代走來,又有長得一眼望不到頭的壽命可以去細水長流般慢慢操刀。
沉默地行過喧嚣的長街,到了幽靜的青石古巷,他們反而開始了交流。
“還有一個問題,這戲班子架子很大,一般人都進不去。”趙桓偏偏頭請示顧忱,“用銀子砸嗎?”
“砸,懶得編身份了。”顧忱豪橫地指指趙桓腰間的荷包,“這輩子可能都沒這麼豪橫一次的機會了。”
巷尾有人在賣着給小孩子玩的木偶,一邊舞着一邊自己唱着詞。
“唱戲的是不是都會起花名?”顧忱哼着不知從哪段戲裡聽來的小調,
謝小桂這個名字在民間女子裡其實也還行,至少不是謝嬰,謝女這種敷衍之至而且并無含義的名字。
但要做花名還是俗了點,她應該會另起名字。
“算了,到時候再說吧。”顧忱自問自答,把趙桓晾在一邊。
他們現在離戲班子還有一裡地呢,想那麼多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