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分毫不差,血汩汩地流出,染紅了樂姑娘的衣裙。
“那日天落水人滿為患,尋常情況下衙門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不到我們才是。”顧忱的眼睛仔細地掃過許府的處處,語意森寒,“這麼短的時間,仵作驗屍都看不出死因。除非是明顯的外傷,而且有人如實彙報了我們近日的行程。”
怎樣才能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行程?
從天落水起,就有蓄謀地接近,而後指明去處。在他們離去後殺人滅口,把殺人兇手這一盆髒水潑到了他們身上。
關鍵他們無力自證,就和□□糊上黃泥就是屎一個道理。
“家法下手有分寸,都不會死。”趙桓想通緣由,也不急,看着許府的下仆手忙腳亂地救了小姐少爺。
“先去許舟行那裡。”顧忱下了決斷,跟着隻是受了皮外傷,被攙扶着的許舟行。
丫鬟給他鮮血淋漓的身子敷了藥後就倉皇告退,許舟行枯坐在床頭,眼神卻飄到了窗外。
門無風自動,咣當一聲合上了。
許舟行最初不以為意,直到有人把劍抵在了他的後脖頸上:“如實招來,你的主子是誰。”
他偏偏腦袋,惶恐地想逃脫。
持劍人的手腕微微一動,他的脖頸被割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人在極度恐懼,命懸一線時腦袋都是空白的。
許舟行此生第一次體會到這句話的真實。
他沒有怕過什麼——
無論是和待字閨中的堂妹許樂樂有了夫妻之實,還是無數次險些暴露,甚至是收到了帶着銀兩的警告信。
誰也不敢真正傷及他的性命,在做有悖良心的事時,他也能從容地保持沉默。
偏偏有人把他的命玩弄于股掌之間。
許舟行知道,保命為上。他粗喘兩口,目光閃爍之間就想好了下一步對策。
“不知道。”他不卑不亢地回答,眼睛裡也是一片坦誠。
眼前持劍的男子戴着半塊燕子面具,燕尾形狀的面具是銀制的,在光下反射着晃眼的銀白,攝人心魄。
單看那雙迷離的勾人眼,許舟行讀不出男子内心所想。
男子用手裡的劍優雅地挽了個劍花,箭尖剛好把許舟行的脖子繞了個圈,細密的血珠滲出:“不、知、道?”
他的語氣玩味,許舟行頂着壓力點點頭:“單線聯系,我并不知曉他的名姓。”
持劍人還沒問如何聯系,許舟行主動招了:“他給我寄信,說是要我們昨日去天落水,尋對男女。”
“信裡怎麼描述我們的?”持劍人驟然認真。
“說是一對容貌出衆的男女,男子溫和女子英氣,男子有雙桃花眼,女子則是柳葉眼。我們去了,定能一眼認出。”許舟行的視線往床頭櫃處飄,戰戰兢兢地複述了信的原話,男子卻收了劍。
櫃子最上面,抽屜沒有,底下也沒有。
男子拎着劍在原地沉思,屋子裡的氣氛如冬日可凝結成冰般的天那樣寒冷。
他驟然伸手,刷刷刷地打開了三層抽屜,長臂一伸,在抽屜的夾闆裡摸了一圈。
許舟行的後背僵住了,隻好見着男子把信上粘合的漿糊撕開,展出裡面的信紙。
這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許舟行甚至寄希望于這男子是個大字不識的來。
但這麼巧合的事情沒發生在他身上,男子蹩着眉,一目十行地讀完了那封信。
不是恐吓,不是邀請,是一種威脅。
來信者的書法應當是不錯的,每個字都寫得鋒芒畢露,尖銳得有點紮人卻極有個人特色。
許舟行見着男子收信準備跨出房門,暗自松口氣。男子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卻又扭頭看向他:“你幹的這些龌龊事,樂姑娘知道嗎?”
想起那張明媚也羞澀的臉,許舟行搖搖頭。
許樂樂确實對此一無所知。
男子砰地一聲關上了他的門。
離了條長廊,女子也提着自己的武器從屋裡出來。
顧忱打的是感情牌。
許樂樂涉世未深,不比京城那些家夥老奸巨猾,用不着那些下三流的手段逼問。
顧忱稍加誘導,她就全招了。
倚在雕花的廊柱上,顧忱擡眼望着假山。
江南的園林奇瑰,享譽整片東大陸。淮瑜是江州的代表,處處都是秀色。
但這裡的人,為何也向往着江湖十六州?
許樂樂的一番話觸在她心弦上:“我們太想要自由了……所以我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試一試。”
和堂哥□□,甚至懷上了禁忌的孩子,她都沒有半點驚慌。
這是她不算深的認知裡,觸手可及的“自由”。
許樂樂說,她也想成為肆意的江湖中人,就像來無影去無蹤行動随心如風的顧忱。
顧忱隻是擠出了個勉強的笑容。
“你這種行徑,在江湖裡也成不了享譽天下的大俠。心中無禮義仁德,最終落得的都是魔道。”末了,她平淡地撂下一句。
江南很好,平靜祥和。
你為什麼不享受一下于你們觸手可得,于多數人不可望也不可及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