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今天帶不走洛斯年,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眼珠轉了半圈,忽然勾唇一笑:“小伶奴。”
洛斯年冷不丁被點名,有些茫然。
就聽顧越笑道:“這局我是下不完了,你來幫幫我吧。”
洛斯年更加愣神:“我?”
他不知所措,視線落在蕭沉面無表情的面孔上,心頭發怵。
可來不及拒絕,顧越已經不由分說,一把将他拽起來,按到了棋盤跟前。
這是一把紅木圈椅,空間就那麼大,他被按下來時,幾乎坐在顧越腿上。
而他實際的主人就在對面,一雙冰棱般的眼睛盯着他看。
洛斯年窘迫不已,漲紅了臉掙紮:“二少爺,我、我們這樣不合适......”
“啧,你一個伶奴哪來這麼多廢話?”顧越不客氣地伸手,胳膊一伸就攬住他的腰。
洛斯年不敢再掙,求助地看向蕭沉。
後者冷笑:“顧越,松開你的手。”
顧越不太情願,但蕭沉已經有些不耐煩,一把将棋子抛回棋簍:“勝負已分,你又在鬧什麼?”
“這才中盤,早得很呢。”
顧越嘴硬,但手還是老老實實地移開了,起身站到洛斯年後面:“好好下,害我輸了的話,有你好看。”
蕭沉正想嗤笑,對面,洛斯年慌張點頭,捏住黑子落在棋盤上。
咔哒。
蕭沉和顧越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洛斯年居然真的會下棋。
圍棋本就是貴族教育的必修課,顧越水平雖然遜于蕭沉,但也絕不是什麼臭棋手,蕭沉就更不必說。
那棋子落在棋眼之中,黑龍原本奄奄一息,一子落下,忽然回光返照,整盤棋的局面隐隐有了松動的架勢。
在高難度棋局裡扭轉乾坤本來就不容易,何況還是續别人下過的殘局。
這絕不是普通棋手的水準。
而洛斯年的攻勢還沒結束,輕巧幾步,吃掉了白龍的一角。
黑龍頹勢一掃而空,隐隐有和白龍分庭抗禮的架勢。
蕭沉訝然擡頭。
他們上過這麼多次床,但蕭沉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洛斯年,沒必要,更因為輕視、厭惡。
直到此刻。
洛斯年就坐在他面前,輕而易舉将他卷入混沌。
纖細的手指,光華流轉的雙眸,特意收緊了領口、仍然露出些許瘀紫的皮膚……
他被迫觀察所有細節。
屬于另一個人的、無用的細節。
忽地,那雙眼睛掀起,他的注視被發現了。
短暫愣怔後,洛斯年臉上湧出恐懼。
緊接着的下一子,落在一個愚蠢至極的位置上。
蕭沉皺眉,臉色一瞬間陰沉。
顧越沒發現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當場哈哈大笑:“不是吧,你還讓棋啊?蕭沉,看見沒,他讓你了!”
洛斯年漲紅臉,結結巴巴道:“不是的,我、我…….我不行的,二少爺,還是您來吧……”
“繼續。”
冰冷的兩個字驟然吐出,卻是從蕭沉的口中。
顧越看熱鬧不嫌事大,笑了起來:“啊呀,動真格了。”
洛斯年渾身一顫,不敢再亂下,手中棋子顫顫巍巍地落在了它該去的地方。
蕭沉也不含糊,接連送回幾子,緊接着攻勢有如疾風驟雨,不容忽視地逼近洛斯年的陣地。
顧越在一旁觀戰,挑了挑眉。
普通人和高手的區别,往往在于對棋局的理解上。
很顯然,洛斯年雖然有那麼點棋藝,卻畏畏縮縮,守在一角忙于防守,不敢在大局上做花樣。
蕭沉可不同,無論是技藝還是果敢,都遠超洛斯年。
顧越勾唇一笑。
他叫洛斯年過來代他,本來也就是逗人玩一下,沒想着他能勝過蕭沉,預測會輸,更是沒什麼稀奇。
輸了正好,眼淚一掉,他正好趁勢哄哄人。
蕭沉也穩住了局勢,落子的速度放慢下來,坐姿也松弛不少。
面前,洛斯年緊盯着棋盤。
或許是因為過于專注,他臉上時刻浮現的緊張、恐懼,全都隐入水下,留下的僅有一片沉靜,有如靜水深潭。
無端地,蕭沉視線多停留了半秒,才緩緩移開。
局勢漸漸明朗,蕭沉吐了口氣:“你可以認輸了。”
洛斯年指尖懸在棋盤上空,聞言有些困惑,歪頭發出一聲疑問的“嗯?”。
猶豫着,他收回棋子。
但兩人也看清了他即将落下的位置。
幾乎是同一刻,顧越發出驚呼,蕭沉指尖棋子啪嗒落回棋簍。
那是一個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位置,一子落下,原本瀕死的黑龍忽然有了呼應,所有在邊角落下的、不夠有大局觀的黑子,化作絞殺白龍的殺器。
起死回生。
真正的勝負已分。
洛斯年卻在此時開了口,極度乖順:“是,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