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帝國學院。
圍棋社内擠滿了人,卻是鴉雀無聲,隻有清脆的落子聲有節奏地響起。
所有人表情或凝重,或震驚,或沉醉,視線聚集在棋盤邊上的兩人。
咔哒——
最後一子落下,聲音有如重錘,敲在衆人心中。
白子棋手呆呆地看着棋盤,許久,終于放下棋子:“是我輸了。”
洛斯年微笑:“其實你已經下得很好了。”
屋裡原本都是白子棋手的支持者,他這一笑,有如春花綻放,滿屋敵意瞬間消弭。
白子棋手也是一愣,過了幾秒,越過棋盤伸出手:“李年,你真的很有天賦,不考慮加入我們社團嗎?”
“還是不了,”洛斯年笑着搖搖頭,“你們把林凡的東西還給他就好。”
白子棋手臉上有幾分尴尬。
他僵硬地收回手,冷臉示意身後人,一本書飛了出來,穩穩落在洛斯年身後。
林凡到現在都還大張着嘴,接住書,等人群稍稍散開,就立刻迎了上去。
“你還真的會下棋!”
洛斯年背上斜挎包,笑了笑說:“确實會一點。”
“這叫一點?!”
林凡驟然拔高嗓音,發覺周圍異樣的眼神,又連忙捂住嘴,低聲道:“剛才跟你下棋的可是圍棋社的社長,不知道參加過多少國際比賽,很牛很有名的。你輕輕松松就打敗了他,這可不是一點點的水平!”
洛斯年淡淡道:“也隻是下棋而已。”
林凡倒吸一口氣:“不愧是高手,這麼波瀾不驚。”
他眼珠子往周圍一轉,又擠上去,附耳悄悄說:“你有沒有發現,這裡好多人都是專門來看你的。”
許多人都在盯着洛斯年看,有男有女,其中不少還面帶紅暈。
高手哥還是太權威了。
厲害就算了,長得還這麼好看。
動作間,林凡自來熟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頭。
洛斯年瞬間僵住了,反射性地抖開,連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林凡:“?”
隻是搭個肩膀而已,怎麼反應這麼大?
難道高手哥還有潔癖?
林凡雖然一頭霧水,但學校裡腦子有問題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也沒在意,又笑嘻嘻地湊上前去。
“哥,我不知道你讨厭别人碰你,别生氣嘛。”
洛斯年皺眉:“我們好像是一樣大。”
林凡豎起食指,煞有介事地搖了搖:“你管我叫同學,我管你叫哥,咱們各論各的。”
洛斯年:“......”
此時,手機震了震。
洛斯年打開一看,是流英發來的消息。
[流英]:解決了嗎?
洛斯年微微一笑。
一年前,他從顧家逃離,很快偶遇了同樣逃離的流英。
本以為他和自己一樣,隻是逃亡的伶奴,誰知對方卻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脈。
因為伯文王子的過世,私生子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流英不僅是其中之一,甚至加入了皇儲争奪戰。
當年顧家的那把火,就是他放的。
得知這些,洛斯年自覺地保持了距離。
他不覺得高傲的皇儲候選人,會願意和一個伶奴扯上關系。
但流英不同。
流英不僅接納了他,還像朋友一樣關心他、照顧他,幫助他捏造了新身份,化名李年,并從頭學習這個世界的一切。
洛斯年一直知道,流英有個與衆不同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思想。
可他沒想到,原來那個世界是那麼美好,僅僅是一個人的餘溫,都能夠如此溫暖。
為了回報流英的好,洛斯年非常努力,經過一整年的刻苦學習,他成功考上了帝都大學。
而流英也并沒有就此和他斷開聯系,依舊頻繁地和他聯絡。
洛斯年看着那條信息,認真地開始打字:“已......經.......解......”
對面刷刷刷幾條信息。
[流英]:我就猜到,校慶這種出風頭的事,一定會有競争。
[流英]:你硬氣一點,别給我丢臉。
[流英]:人呢?
[洛斯年]:已經解決了。
[流英]:......
洛斯年正打算回他第二句話,笨拙地敲擊鍵盤,不料流英直接打來了電話。
“都忘了,你這家夥打字跟烏龜一樣,”流英問他,“開學快一個學期了,感覺怎麼樣?”
洛斯年說:“很好。”
流英笑:“真的假的?這麼敷衍?”
“是真的,”洛斯年生怕他不相信,連忙補充細節,“老師同學都很友善,雖然也會有不愉快的事,但大家都很好。”
說到這兒,他由衷道:“謝謝你,我真的沒想過,我還可以過完全不同的生活。”
流英頓了頓,有幾秒沉默。
很快,他笑了起來:“帝都大學這回要舉辦一百四十年校慶,我被邀請了,到時候你得上來給我獻花。”
洛斯年一愣,聽出言外之意,眼睛亮起來:“你是說......”
“沒錯,”流英哼笑一聲,“這場皇儲之争落下帷幕,我赢了。”
洛斯年用力捂住嘴,才沒讓驚歎聲太誇張:“你可真厲害!”
流英得意道:“早就說過,我是主角嘛,必赢的。”
他們默契地沒有提到皇儲之争中的另一個名字。
洛斯年挂斷電話,一擡頭,就發現林凡正看着自己。
林凡沖他挑眉,滿臉的八卦欲:“跟男朋友打電話呢?”
“不是,”洛斯年有些尴尬,匆匆地解釋了一句,“隻是朋友。”
他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調轉話題:“走吧,學生會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學生會果然忙成一團。
一百四十年校慶雖然沒有百年值得慶祝,但恰好卡上了皇儲之争結束,皇室有意借校慶公布最後人選,學校領導也就格外重視。
大部分瑣碎工作,都是由學生會承擔。
但工作也分好壞。
洛斯年和林凡隻是新生,僅僅因為外貌出衆,被指派到接待貴賓的位置上,于是本就不滿的部員借題發揮,這才有了先前的事。
兩人一進活動室,就迎來一陣掌聲。
學姐學長們:“牛啊,單槍匹馬上門踢館!”
洛斯年冷不丁被掌聲包圍,頓時紅了臉。
一旁林凡:“單槍匹馬?”
學姐:“還以為要找會長救人呢,今年新生真是了不得。”
林凡:“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也在現場。”
學長:“來來來,學弟讓我抱一下大腿,下回也救救我。”
林凡忍無可忍:“你們有點太過分了吧!”
衆人勾住林凡的脖子,哈哈大笑。
洛斯年被熱鬧的氛圍包裹着,不知不覺,也流露出笑意。
玩鬧歸玩鬧,籌備校慶的工作還是很繁重。
等終于離開活動室,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洛斯年準備走的時候,意外被人攔了下來。
“你是?”
“是我呀,剛才還在圍棋社下棋,你忘了嗎?”那人指着自己的臉,震驚道,“陳歲周,我,圍棋社社長,這麼快就忘記我了嗎?”
洛斯年當然沒那麼臉盲,隻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以為對方是過來下戰書的,冷臉道:“有什麼事?”
沒想到陳歲周一下就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那個......聽說你經常去圖書館,星期天我們一起去,怎麼樣?”
洛斯年:“?”
“啊,你不用急着回複我,我在群聊裡加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就通過一下,好嗎?”
說着,陳歲周露出一個充滿勇氣的笑容。
“我真的很欣賞你,也許我們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一下。”
洛斯年張了張嘴,有些茫然,陳歲周卻已經走了。
身後,林凡冷不丁湊上來,笑嘻嘻道:“哎呦哎呦,這什麼呀,戀愛的酸臭味?”
洛斯年吃了一驚:“他隻是邀請我去圖書館。”
林凡大笑:“不是吧,高手哥你真的假的,這麼明顯的暧昧你看不出嗎?”
洛斯年:“......”
他無知無覺地摸了摸耳朵。
一年沒有戴耳環,耳洞閉合了,但依然留有不平整的痕迹。
洛斯年靜了兩秒,搖搖頭:“還是算了。”
林凡奇怪:“你不是說沒有男朋友嗎?陳歲周家境好,名氣大,長得也帥......挺不錯的啊。”
洛斯年笑笑:“暫時沒有戀愛的打算。”
晚上,他把這件事告訴流英。
流英态度卻完全相反:“戀愛有什麼不好。”
洛斯年愣了愣。
流英又說:“其實你可以試着往前多走兩步。”
洛斯年手指觸及手腕,頓了一下。
腕間,一串冰藍色的手鍊環繞骨骼。
洛斯年愣怔幾秒,垂下眼皮。
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着。
過往變成碎片,你來我往地浮現在腦海。
他打開手機,社交軟件裡浮着幾個紅點,進去一看,有七八個陌生的好友申請。
自從進入學校,差不多每天都有這麼多條申請,洛斯年不願意高調,大部分都不會關注。
今天打開申請列表,最上方顯示着陳歲周的名字。
洛斯年點開那個頭像。
因為沒有加好友,看不見對方的朋友圈,但是可以看得到朋友圈封面。
陳歲周用了一張上籃的照片,畫面裡陽光正好,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洛斯年怔怔地看着好久。
一年前,他沒想過,自己還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一年後的今天,他躺在大學宿舍裡,不需要考慮會不會被趕出去。
他無意識地伸出手,指尖蹭了蹭那張照片。
也許......更貪心一點也沒關系。
——
周日。
洛斯年背着斜挎包到達圖書館,陳歲周在門口不知等了多久,遠遠地招手。
他明顯是打扮過,衣服比先前更整潔,頭發也抓出一點蓬松感,充滿着青春洋溢的氣息。
洛斯年莫名緊張起來。
幸好,陳歲周非常紳士,一整個上午,真的就是在認認真真地看書。
洛斯年入學,算是走了個擦邊球,通過數學特招進來的,外語和文科相關的東西,基本上是一竅不通。
陳歲周坐在旁邊教他,沒有一點不耐心。
到中午,兩人去食堂吃飯。
洛斯年握着筷子,好一會兒開了口:“我有話要說。”
陳歲周一頓。
洛斯年說:“我有過一些......經曆,過去的事對我影響很大,短時間裡可能忘不掉,如果你介意的話......”
陳歲周想也不想:“不介意。”
洛斯年擡起眼。
陳歲周笑了起來:“談過戀愛,這很正常嘛。而且你長的這麼好看,從小到大肯定不少人追,我怎麼可能連這點都想不到?”
“......”
洛斯年戳了戳餐盤裡的米飯。
陳歲周的理解有些錯位,但他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抿着唇,很輕地嗯了一聲。
陳歲周拍了拍胸口:“剛才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今天做錯了什麼,這麼快就要出局了呢。”
說着,他分了一瓶飲料過來。
“你不知道,昨天你通過我的好友申請,我有多開心。”
洛斯年不太清楚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猶豫了一會兒,他擰開那瓶飲料,喝了一口。
也許是因為中午的對話,兩人關系明顯近了不少,陳歲周也放松下來,去圖書館的路上聊了一些輕松有趣的話題,逗得洛斯年低笑不止。
到晚上,兩人準備離開。
洛斯年把包給他,先去上了個廁所。
出來時,陳歲周坐在外面椅子上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