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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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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記得,廢墟旁稚子伶仃,懵懂嚎啕,卻免不過刺刀挑破胸膛,碎為骨骸。

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是地獄,何來人影列陣,魚貫而行?

若是人間,何來鬼爪猙獰,血染朝陽?

他不懂。

山河破碎,江山飄零。世人也不懂,為何陽光普照的人間,會有惡鬼披就人皮,行煉獄之事。

他隻是夢狩,他的職責,隻能是護佑夢境安甯。縱然鬼魅橫行人間,屬于歸墟的光陰流轉,依舊需要慰藉。

于是他竭力護下童蒙稚子,在彌留之際驅散劇痛,予他安枕聽唱的幻夢。

于是他勉強護下瀕死青年,在離世之前讓渡好夢,給他體面告别的慰藉。

于是他拼命擋下死神羽翼,在絕望遍布時暫緩片刻,給全城人山河安泰的希冀。

……

可是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夢刀尖,一隻蝴蝶翩然欲飛,荼津示警。他該回去沉眠,拯救自己瀕臨碎裂的靈魂。

他想,再拖一段時間吧。再拖一個晨昏,或許,就會迎來和煦晨光,蔓延在現世的噩夢,也将迎來黎明。屆時,一切衆生,或許都可以求來安穩夢境。那時,他自會欣然回到荼津之下,安然沉睡。

可惜他還是沒能等到那時。

夢中,連串震響,成群青年紛紛倒卧江波,屍身喋血。岸邊婦孺哀哭,卻被漫天大火吞噬殆盡,焦黑的屍骸被黃土掩埋,再不見天日。

夢狩親睹這一切,飲血崩心,難忍悲憤。積聚的情緒彙聚成型,化為有形,穿體逸出,就在這一瞬,夢刀震顫,墨色蝶影沖入歸墟。荼津掀起漫天巨浪,樹藤暴動,枯藤泛起新綠,絲絲縷縷,追逃拒不回返的靈魂。

夢狩再沒有可以歸身之處。人間去不得,歸墟回不得,隻能拖着疲累的身軀,輾轉夢境,尋求片刻安歇。

“樹藤,是庇護我的屏障,卻也是追捕我的爪牙。”沈自鈞捂住臉頰,長長歎息,“我拒絕回到荼津,它便始終追索我的蹤迹。可是,我要找到逸出的兇靈,不能令它在夢中橫生事端。”

“我回不去了。”他疲憊地歎道。

謝謹言靜默,想了想,問:“那就是你所說的兇魂嗎?”

其實沈自鈞不答,他也猜得出。攜帶濃重怨氣,化為實體,這樣的靈魂絕不會安然度日,放任其流竄夢境,将釀成禍事。

又一道紫電劈落,映得卧室慘白。沈自鈞點頭,露出一隻眼睛,望向謝謹言:“很可憐,是不是?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流浪,尋找它的氣息。時光漫漫啊,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來……”

他的目光順着謝謹言的眉宇,輾轉落到脖頸,在他的胸口遊移。

“我遇到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孩子。”

謝謹言沒有繼續問,他知道沈自鈞接下來的講述,和這個孩子有關。投過來的視線有如實質,他感受得到,卻不知這和孩子的故事有何幹系。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沈自鈞說,“甚至,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瞧不見我。”

飄零日久的夢狩滿身風塵。疲憊、頹然、懊惱,若不是一雙眼依舊雪亮有神,他簡直和兇魂沒什麼兩樣。夢刀在手,是他忠誠的夥伴,陪他踏遍夢境,尋覓異心。

他也需要歇腳處,純淨安然的夢境,就是可以暫避風塵的好去處。

那一晚,他闖入一個孩子的夢境。夢中皎潔梨花掩映,月朗風清,正是他喜愛的。于是他欣然尋了株根深葉茂的大樹,躺在樹上,阖上眼,任落花飄落滿身,滌去近日連連奔波的勞碌。

孩童的吟誦聲恰如其分,合着輕柔風語,讓他忍不住掀起眼皮,往樹下閑閑掃了一眼。

孩子咬着嘴唇,仿佛和誰較勁一般。那股倔氣偏偏不讨人嫌,反而引逗得更想觀望下去。他搖頭晃腦,咿咿呀呀在背一首詩: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迹任西東。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好個有趣的小家夥,跑到夢裡背詩來了。夢狩側卧在枝頭,一隻手墊在耳畔,稍稍撐起頭,聽他背。

“幾日寥廓……”孩子還小,記不清楚,背到這一句,恍惚覺得不對,卻找不出問題,卡在這一句,翻來覆去。

“幾日寥廓……”

“寥廓江天……”

夢狩懶懶閉上眼,心說,再寥廓下去,連我都要忘記原本是什麼句子了,你趕緊背完,别打擾我休息。

“幾日寂寥傷酒後。”他忽然出聲,旋即意識到失禮。自己闖入夢中,不該引起注意,于是閉嘴,悶悶翻個身,拿手背蓋住眼睛。

他想蒙混過去,可是孩子不這樣想,仰頭望着躺在枝上的夢狩,稚嫩的嗓音透着天真爛漫:“謝謝大哥哥。”

頭一回被人稱呼“大哥哥”的夢狩愣了一下,随後因為瞬間失态惱羞成怒,翻身下樹,丢下句“我走了”,就想潇灑離去。

可是袖子被一隻小手捏住,孩子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笑着說:“大哥哥,你要去——”他忽然轉了語調,驚訝道:“我看不清你的臉啊?”

夢狩想要甩袖的動作蓦然一頓,震驚得忘了轉身。他僵着脊背,慢慢回頭,不可置信:“你,你看不清?”

晶瑩落花織出缤紛芳雨,隔着碎玉般的花瓣,孩子的面容并不清晰,那雙眼睛尤為明亮有神。

他望着夢狩,牽住他的袖子,上前一步,擡起頭,小臉還帶着幾分好奇。

夢狩聽到他說:“我瞧不清楚,好像有一層霧——大哥哥,你是誰?”

你是誰?

遊蕩夢境不知幾多歲月,誰會問他一句“你是誰”?他從來隻是别人的幻夢,是求而不得的巫山客,是至死方休的宿命敵,是肝膽相照的生死友。他可以是許多人的影子,卻唯獨不是他自己。

你是誰?

一句話,出自彼口,輕若風吟,聽入他耳,重如萬鈞。

沒有哪句話比得過這一句,熨帖肺腑,撫慰風塵。

腳下的步子忽然就邁不出去,仿佛孩子輕輕一拽,扯去了他所有的冷硬和堅毅。

夢狩重新站在孩子面前,蹲下身,與他目光相平。他看得見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那孩子生就一雙漂亮的眼睛,瞳仁清透,宛如浸染清潭的琥珀。

“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這句話,當真不假。”

謝謹言微微一笑。眼睛好看的人,他也見過,隻覺得這句話摻雜古人過于敬奉的比喻,算不得寫實。

“所以,你和他做了朋友?”

手腕忽然一沉,沈自鈞攥了他的腕子,整個人覆過來。鳳目幽深,在電閃雷鳴的雨夜,定定瞅着他。

謝謹言聽到他說:“最後,我取走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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