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衆人根本不管不顧,依舊瘋狂沖過來。混亂中,謝謹言忽然瞥見,一個男子手中捏的,正是自己的照片!
誰把自己的照片給了對方?難不成,他們認為毀了喻宛宛的是自己?所以那天在宿舍,他們一進門就施以拳腳,根本不是為了洩憤,而是有目的地報複?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腦海盤旋。謝謹言一手拉住梁毓聲,一手拽住喻宛宛的母親,漸漸力不從心。眼看一人拿着磚頭靠近,他勉強把對方踹飛,腳下失衡,踉跄着退後。身側又沖過來一個拿着棍棒的中年人,面容兇狠。
他下意識閉眼。腦後風動,沈自鈞手持利刃,沖入戰團,利落将圍攻的數人擊退。
“真的假的?”他一落地,就這樣問。
謝謹言環顧,搖頭:“假的,看着兇,怨恨沒那麼大。”
沈自鈞聽完,果斷揮刀,将那群暴徒撕得粉碎。
舉動間一把折扇從他懷裡落下,抹開一小半,嫣紅的桃花明豔,漸漸流淌出朱紅的色澤。
鮮紅的顔色刺激了剩餘的人,數不清的人影尖叫着撲來,場面更加混亂。
梁毓聲趁混亂,貓腰沖過去,把折扇搶在手裡。眼見一人趁機靠近謝謹言身後,她急忙撲過去,叫喊:“小心後面!”
謝謹言感到腦後風動,立即蹲身,梁毓聲一拳打在那人鼻梁,将他擊退。
謝謹言趁機抓住喻宛宛母親,沉聲說:“你女兒走得委屈。”
受到驚吓的女子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僵硬的手臂亂揮。梁毓聲沖過來,按下她的肩膀,尖聲喝止:“别亂動!”
喻宛宛母親不停,掙紮得更加瘋狂,手指互讓抹開扇面。一瞬間,桃花妖娆,喻宛宛的殘魂影影綽綽,化為花中一抹依稀虛影。
“宛兒……”
喻宛宛的母親垂下眼睛,眼尾的皺紋微微顫抖,化不開的悲傷壓得她仿佛蒼老了十歲。她不再掙紮,靜靜望着女兒殘影,眼神愈加悲戚。
她慢慢搖頭,渾濁的淚眼望着女兒,良久無語。周遭場景逐漸褪色,吵鬧的客廳消散,連綿的雲投下灰色的影子,淩亂的人影不見了,傘下隻有蒼老的母親,默默垂淚。
這場景變得突然,連沈自鈞也反應不及。他收了刀,站到謝謹言身後,問:“怎麼回事?”
謝謹言早在扇面打開的一瞬就松了手,退到傘外。他壓着嗓子說:“看到喻宛宛了。”
傘下的母親黯然神傷,面前一疊紙片,字迹工整。
沈自鈞眼神好,遠遠看見,伸臂撞了謝謹言一下。
紙片上的字迹娟秀,正是喻宛宛所寫。
謝謹言暗自思忖:難不成,這裡就是她拿到女兒筆記殘頁的場景?那麼,是否可以見到送東西的人?
正這樣想着,扇子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思,輕微地震顫了一下,喻宛宛飄忽的影子開口,聲音也如煙雲般飄渺:“誰拿來的?”
随着她的呼喚,母親擡起一雙渾濁的眼睛,望着傘緣投下的明暗交接的線。
那裡有一雙裹着泥土的膠鞋,順着往上,一雙筆直的腿修長精瘦,轉身的時候,能看到褲腳也沾了泥濘。
“喏,給你個東西,你一定想看看。”那人正不耐煩地跺腳,落下許多泥屑。
她擡起胳膊,将幾張零錢遞過去。
陌生的嗓音,帶了點周遭山區的口音,咬字較重:“老闆,快點找錢,等着走呢。”
那人搓着手,遞來一張舊鈔票。謝謹言看到,那人的拇指關節處有一枚黑色的痣。
喻宛宛母親躬身,一把一把往袋子裡添花生。那人又說:“挑好的,發黴的可不行,到時候砸了你的攤子。”
傘下露出那人下颌,看線條應當很年輕,抿着唇,顴骨上一顆黑痣,歪嘴笑的時候,透着刻薄的邪氣。
賣東西的,先找錢再稱嗎?沈自鈞沒有生活經驗,卻也覺得不對勁。謝謹言擰着眉頭,一言不發。
反倒是梁毓聲歪頭問了句:“這怎麼反着來的?”
是了,反着來,這裡的記憶是倒錯的。那麼,繼續看下去,就可以看到那人的臉了?
沈自鈞不由得向前再挪了一步。然而夢境似乎受到擾動,扇上的女孩發出一聲歎息,悠悠隐匿。傘下的母親愣住,而傘外那人的面孔,随之變成渺茫的霧氣,再瞧不清。
謝謹言蜷縮在床邊,攥住床單,喘息聲壓得很低微,聽起來更顯委屈。
晨光透過窗紗,鋪在他身上,卻無法在他臉上塗抹更柔和的顔色。他的眉擰成一道扭曲的線,任沈自鈞如何安慰,就是無法撫平。
沈自鈞着急,一着急就在卧室裡轉圈圈。謝謹言眼皮掀起一條縫,低聲說:“你别晃了,我頭暈。”
沈自鈞急忙翻出上次的藥,還是退燒藥。
謝謹言沒精神和他解釋,不過他的眼神分明傳達出幾個字——你有病嗎?
“那怎麼辦?去醫院?”沈自鈞停下來,伏在床邊,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謝謹言搖頭,藏在肋下的手揪着薄薄的衣料,擰出皺紋。
“吃藥?”
依舊搖頭。
沈自鈞沒轍,抹開他額頭汗濕的頭發:“就這麼幹等着?”
這下終于點頭了,可是幹等着哪裡是個辦法?
“老毛病,沒事,讓我躺躺就行。”謝謹言勉強躺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難受。他閉上眼,喘息了一會兒,問沈自鈞:“那扇子怎麼回事?”
“喻宛宛的魂魄隻剩一小半,也不能複生。直接放棄未免殘忍,畢竟石維敬看着呢。我把她的魂魄附在扇子上,有這點靈氣,或許能幫你一把。”
謝謹言皺眉思索片刻,說:“我自己沒有靈氣嗎?”
沈自鈞伸手按上他的額頭,似乎想要撫平皺紋,未果。他也不抽回手,就這麼按着,說:“你的夢境有兇魂的氣息,我懷疑,你的靈氣也有所摻雜,借用她的,至少你能安全一點。”
謝謹言搖頭,沒能擺脫額頭的熱度,索性由他按住,又問:“石維敬呢?”
那隻手向下滑,蓋在眼睛上,溫熱的氣息熏得眼角泛潮。沈自鈞的聲音更低:“隻有一半魂魄,也封在折扇上,還有一半在夢境裡,等你好了,我們再去找。”
謝謹言聞聲,拽下他的手,擰着的眉頭努力舒展,露出一個寬慰的表情:“那麼現在快去吧。”
“欸,不急,你先好好休息。”沈自鈞按住他的肩,讓他乖乖躺好,“他現在是半魂之身,先前繪影入夢的法子行不通,要換個方式。”
“什麼?”
沈自鈞走開,給謝謹言倒了杯溫水,自己坐在他身後,扶着他慢慢喝下半杯,才咂摸着說:“我想,需要一個引魂的信物。謹言,你能不能想到,一個他很惦念,而且寄托很深情感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