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箭矢的尾羽上墜着一根綠色鳥毛,怎麼看怎麼熟悉。
她驚恐地朝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一個腰背挺拔、器宇軒昂的男人坐在馬上,銀領黑衣,他的手裡拿着一把弓箭。
那個人,不正是前一刻才一箭殺了她的,甯讓!
重芸氣不打一處來,瞬間氣急攻心,紅了眼。
這場景落在甯讓身邊的随從追月眼裡,便是:那姐姐眼眶都紅了,被那肥豬欺負得好可憐。
此時的重芸衣衫半褪,半個肩膀露在外面,面色绯紅,發钗淩亂。
追月不好意思地躲開目光,“侯爺,那姐姐看起來是良國人。”
甯讓一雙眼生得狹長,薄唇阖在一起時下巴微微上翹,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拒人千裡、不怒自威。他黯無波紋的目光朝她看過去,那一身輕盈薄透的着裝,的确看起來是良國人,不過這并不是重點。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倉惶捂住大腿的肥胖男人身上,從服飾看,他一眼認出了,那是烏提使臣。
肥胖的男人半敞着胸口,用烏提語破口大罵了一番,又痛苦地叫個不停。
甯讓聽了半天,放好弓下了馬,朝重芸這邊走來。他看起來個子很高,每跨一步都向重芸這邊逼近許多。
這……這是要幹嘛?重芸心裡還籠罩着被他一箭射死的心理陰影,看見這個男人,像看到勾命的無常。
不過,自己都換了角色,怕他個鳥。
淡定,淡定……
重芸深呼吸,将領口攏到肩上挂着,卻見甯讓幾步走到那胖男人身邊,俯身将他攙扶起來。
“方才聽您一說,才知是烏提使臣阿廖齊大人,失敬失敬。”甯讓微微一笑,用烏提語對那男人說道,一臉歉疚的神情。“我還以為是什麼在荒郊野外,欺辱我良國美人的賊人,正打算逞個英雄,沒想到傷了使臣您。”
見肥胖男一臉懵逼,甯讓又繼續道:“哦,忘了自我介紹,我乃良國使臣,甯讓,剛從邊境趕來赴任,好随公主的送親隊伍一起到烏提。”他掏出胸前的符節和印信,遞給那肥胖男看。
肥胖男正了衣襟,又扶了扶散開的發冠,試圖在這一系列動作中找一點尊嚴。
他忍痛抱了抱拳,臉上青了又綠,“原來是甯使臣,真是不打不相識。”
以為我聽不懂烏提語嗎?無恥,幫兇,重芸心中不忿。
肥胖男瞪了一眼重芸。他剛接上這福音公主的送親隊伍,便一眼相中了這貌美的舞姬,這舞姬本是公主随行人員中的一員,看中她,本就是她的福分。
沒想到這小女子竟是個硬茬,他幾次沒得手,便吩咐了人給她下了蒙汗藥。
今日正要得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良國使臣擾了興緻,還傷了一條腿。
射傷他的人若是其他人,他定要千百倍地報複,但現在,對方竟然是那良國出了名難纏的博遠候。他咬牙切齒地看着自己那條劇痛無比的腿,心想今日臉面算是丢盡了。
心中惱怒無處可洩,他立即朝重芸起火:“大膽舞姬,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本官!”
重芸的眼神裡盛着滿滿的憎惡。
甯讓解圍:“阿廖齊大人,這美人既是我良國的舞姬,那便由我先帶回公主的送親隊伍了,看您目前的狀況,怕是也沒有什麼興緻再與美人交流,要不,我讓我的随從送您回營帳包紮一下?夏季酷暑,腿部感染了,可是大事。”
阿廖齊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哼了一聲。
追月心領神會,立刻攙扶那阿廖齊上了馬。
既然說了送美人便不能食言,甯讓沒問一句,便輕松撈起重芸這副纖細的腰肢,往馬背上一送。
重芸駭了一跳,轉眼便軟綿綿趴在了馬背上,這麼一番動作,本就挂不穩的朱钗掉落在地。
甯讓往下一瞥,這女子白皙的脖子上挂着許多可以發出聲響的珠鍊,如瀑的長發就那麼垂在下面,發梢幾乎要與戈壁灘觸到。
珠鍊迎風作響,馬蹄哒哒啟程。
此時太陽快落到山下,蒼茫的戈壁灘上,一座座白色的營帳出現在眼前,在夕陽的餘晖中勾勒出一副繁忙的景象。
一些負責守衛的送親将士認出甯讓,向他緻禮。
見他馬前垂了個長發飄飄、衣襟開闊的紅衣女子,又紛紛露出難以捉摸的神情。
他們内心嘀咕:不愧是傳聞中風流倜傥的博遠侯。
甯讓方才聽那阿廖齊說,此女是公主随行的舞姬,想必是良國派去烏提交流舞技的女子。他向人打聽了舞姬的營帳,便騎馬将她帶了過去。
此時重芸感覺身體不再像剛才那般無力,她從馬上下來的時候,雙腿拐了幾下,倒是晃晃悠悠站住了。
她觀察了一下這周圍的環境,見一個個白色營帳聳立在眼前。
天崩開局雖然有了一點轉機,但是,現在的她隻能一臉懵逼,對着這陌生的一切興歎。
見她下了馬卻不急着回去,眼睛轉一圈又盯着他看。甯讓多嘴一句:“姑娘可是還沒清醒?盯着我做什麼?”
重芸看着這個此前殺了她的兇手,卻是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了。
算了,死了又活了,被他殺了又被他救了,扯平!
她嘴角一彎,找了找舞姬的人設,用一種讓自己作嘔的語氣道:“隻怪大人太好看,奴家一時挪不開眼。”
啊呸!這話紮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