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還是低估了她!
從他院子裡男侍的口中,得知她主動要求去奴隸營開始,他就留意起她的一舉一動了。
他旁敲側擊地試探,得到了她鐘情于自己的答複,他差點信了。
他在她房中看到不少制作暗器的工具和金屬殘餘,他裝作一切無事發生。
直到她再次在夜裡暗中去囚車,他在柳明覺的囚車内得到了她專程送去的水壺,那水壺自是他博遠侯府專屬之物,他終于确定,她決不像她表露的那般柔弱無辜、單純善良、毫無心計。
讓她去對那葉崎用藥,也不過是個試探。他知她懂些醫藥,卻到此時才知,她竟也是精通毒藥的。他從未告知藥名,教她那藥的使用方式,她卻用地得心應手、手到擒來。
這樣的技能,不是專門學過的,他不信。
有趣,真是有趣。他看着那些被一一抓獲的沙盜,覺得此事愈發讓他感興趣。
他從前疑心她是太後派來的,如今看來,她竟與那些三虎嶺的山賊頗有牽扯。
重芸坐在駱駝上,吃着風幹牛肉、喝着一壺濁酒,逍遙又快活,那中了毒的沙盜現如今落入他乖徒兒手中,以他的武力,她很放心。
衆人得知她便是前寨主芸娘子的師妹,又對她的救命之恩充滿感激,自然是事事聽從她的号召。
重芸覺得,這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幾年前。
隻是在沙漠中行走緩慢,他們走了幾天也沒有走出去。
眼見着要變天,他們從未經曆這樣的天氣,紛紛有些憂心。
頗有經驗的葉崎卻看出來了,這是沙塵暴要來了。
然而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他們,他這幾天在這群人的嚴加看管下盡心指路,但是,面對這樣一場猶如神助的自然天氣,他打算奮力一搏。
這是他溜走的唯一機會。
那一日,瘋狂刮起的風沙幾乎要将這個世界都淹沒,重芸走在風沙中,視線幾乎完全被遮擋住了。
接着,駱駝和物資也漸漸在風沙中丢失了不少。
她都在懷疑,這天氣是故意與她作對,直到那她毫不在意的、中了毒奄奄一息的葉崎,在這風沙中消失了,她才知道,竟然着了他的道。
他們對付這惡劣的自然環境毫無經驗,憑借意志力在這種天氣中走了許久,最後,幾乎水盡糧絕,前途仍然一片渺茫。
就在幾乎絕望之時,他們在黃沙翻騰中,見到一行龐大的隊伍逼近,她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有人!”柳明決指着那黑壓壓的影子。
管他是誰,在沙漠中投靠大部隊,總是有更多生的希望。
那黑影子逼近,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那是,被她丢在沙盜地牢的……甯讓。
重芸在狂沙之中拄着一根枯樹枝,幾乎要被那風沙吹倒在地。
樣子有點衰……
她盡量裝作心平氣和、雲淡風輕,心裡一萬個“泥馬”在迅速奔馳:“侯爺,我們真是緣分匪淺。”
甯讓想過抓到這神秘莫測的女人,沒想到,這麼快。
他們這支不足十人的山賊殘餘,面對甯讓那一幹精兵良将,隻能繳械投降。
待風沙過去,他們再次安營紮寨時,重芸被縛住手臂帶到他的營帳中。
他看着她并不言語,隻等着她的自我辯白,她曾經巧舌如簧差點都讓他信以為真,他倒是要看看,這樣一個女人,要作何解釋。
但她偏不說話,她想,再蠢的人,也應該發覺了她與這些山賊的關聯,她無需說什麼,他們都會給她安上合适的罪名。
他終于率先開口,“說吧,你帶那些人逃走的理由。”
重芸不卑不亢:“我與三虎寨寨主曾經受過同一個老師的教導,受我師姐所托,我出于道義,照顧下她手裡的弟兄而已,侯爺以為是什麼?”
這樣解釋,倒是能說得過去,她想,他們慣用審訊手段,也一定會在自己那幫智商不是太高的弟兄口中,得知自己這個師叔的身份。
不是什麼新鮮答案,他倒是對他們的老師有了探究的興趣。
“那個教你們各種外語,各種毒藥與暗器的人,姓甚名誰?”
自己這自成一派、多方求學形成的本領,倒被他誤會成某一個老師教出來的,重芸覺得有些好笑。
她一笑,臉上那嬌媚的表情,又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
甯讓想起那一夜,她睡在自己的屋子裡,她中了那“無路”的毒,她便是用這樣的表情,沉沉睡在地上。
他一時多看了兩眼,卻有些恍神。他在觥籌交錯中見過無數嬌媚的女子,卻從沒有在自己的房間中,這麼近距離認真端詳過一個女人的睡顔。
無辜中透露些許媚态,嬌軟中又有些許率真。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便立刻用了他箱子中的一種毒藥,将這張臉,變成了世上最難看的模樣。
如今看來,這張臉,卻多了幾分自信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