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說道:“聽聞侯爺的父親從前乃鎮守邊關的将軍,侯爺亦在邊境任職多年,一定知道,三虎嶺的位置正好位于三國交界處,它的歸屬卻一直随着占領那片土地的國家而更改,那些山賊多為邊境流民,他們居無定所,隻想尋一處安身而已。我師姐在那裡廣收難民,說起來冒天下之大不韪,實則鋤強扶弱、造福一方百姓。”
她想,适當給女賊芸娘子和之前自己那三年的作為上點高度,也算是給自己臉上貼點金。
“匪寇就是匪寇,竟與接濟難民扯到一處,若都像你說這般,沙盜的行為亦是造福百姓了?”
不可否認,搶劫這件事,它的目的還是有那麼些,不單純。
重芸:“沙盜截斷他人水源,害了太多人性命,而我師姐從不濫傷無辜。”
甯讓:“我看你張口閉口說起你師姐,聽起來姐妹情深的樣子,想必知道,你師姐乃死于我手,你這般想盡辦法混到我身邊,是為了替她複仇?”
重芸:無語……我該怎麼跟他解釋,我并沒有死這件事呢?“我與師姐相差十歲,相處時間本不多,人命有定數,她死了我并未想過報複,隻是她生前囑托,我難以推辭,自然是盡自己所能,幫一幫寨中弟兄。”
“我也從未想過傷害侯爺性命,就連那一次在綠洲,我也是知道侯爺自有解脫之法,才敢帶着弟兄先行一步。”重芸仗着看過小說,知道他命數還長,放心溜走。但現在這個理由沒有說服力啊,從結果看,就是自己跑開,把他晾在那裡了。好歹毒藥還是他給的。
甯讓捏着茶杯蓋,在茶湯上拂了拂,“那你說,我這一次抓到你,該如何處置你?”
要我說?那肯定是既往不咎嘛。“侯爺寬宏大量、慈悲心腸,莫要與我這種小女子一般見識嘛。”
她倒是想得美……甯讓聽着她這一番自我辯解,眼神有意無意地從她頗有神采的眼睛上飄過,“我若既往不咎,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重芸現在淪為手下敗将,在沙漠裡行進無望,不跟着他混,她不得死翹翹啊。
想到此,她恭恭敬敬向他鞠了個躬,“侯爺,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隻要您答應我善待那些山寨中的弟兄,我願意重回侯爺身邊,給您端茶送水,伺候您穿衣吃飯,虛心聽您驅使,為您攫取最大利益。”潛台詞就是我暫時得找個地方求生存,目前您這兒絕佳。
“你以為你還有講條件的資本?”
重芸倒是覺得自己有,自己會管理懂經營,會賺錢懂外語,知藥理懂暗器,就算一切不如他,在這個時代也可以憑本事混出些名堂來。
這會兒主動給他當丫鬟,算是便宜他了。
“侯爺,您覺得我有這資本我便有,您覺得我無我便無,但我覺得,您并不想殺我。”要殺早就殺了,幹嘛聽她在這裡逼逼叨叨,既然要聽,就是談判的意思嘛。
甯讓眸子微微一動。她倒是沒有說錯,他并不想殺她,有用之人加以利用,都是他的武器,他向來愛惜人才。
就連那個柳明決,他一直也認為,那人的功夫了得,若有意歸順他,倒是一員猛将。
隻是此女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無從得知。
她騙了他太多次,她嘴裡的話,他隻信三分。
重芸見他沉着臉不語,“侯爺,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認了哦。”
“還有,我老師還教了我一些其他東西,我覺得侯爺今後如果多給我一點管人的權限,我會把自己會的,都用在您府中。”再要點用人權限,免得自己天天累死累活當牛馬。
“既如此,你從今日起繼續當好丫鬟,其他的,看你表現。”他将茶杯蓋放在茶碗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是,侯爺,您宅心仁厚、不計前嫌,阿芸沒齒難忘。”她再給他鞠了一躬。
先抱大腿,在這沙漠中混上一口吃的,力争走出去再做其他打算。
這一番讨價還價以後,柳明決他們倒是下了囚車,隻是身上仍然戴着鎖鍊。
重芸想,真的到了烏提的領土,他們這些人淪為奴籍該如何是好?一個自由人怎會就這麼甘心入奴籍、供使喚呢?
推己及人,她覺得還需想點其他辦法。
他們這一行人因為抓了不少沙盜,人數更多了些。在沙漠中行進幾天後,終于與先前福音公主所在的大部隊彙合。
他們帶上水源和新的食物、駱駝等補給,重新上路。
重芸端着一個盆準備去浴室,她已經太久沒有洗澡了,感覺自己身上的泥都已經堆了三尺高。
洗完回來的時候,帳裡卻多了幾件新衣服。
她拉起來一看,薔薇粉、松柳綠、淡鵝黃,都是些素淨又符合她這副皮囊和年紀的裝備。
誰送來的?她可沒有申領。
但有總比沒有好,她換上一件鵝黃色的裙子,不緊不松剛剛好,不暴露也不過分保守,符合她的個人審美。
她穿上裙子再去甯讓帳裡伺候他洗漱。
進了帳子沒聽見聲音,她以為甯讓去營帳前頭,跟使臣或者公主交流工作去了,便邁着大步往裡面走。
她還得先準備好溫水,免得那人挑刺。
她迎面走過去,卻見裡間多了一個大木桶,桶裡大喇喇坐着一個男人的上半身,胸前一條遊龍般的疤痕。
那身體上的腦袋,不是甯讓的還是誰的?
她眼睛一閉,見鬼似的“啊”了一聲,然後趕緊抱着銅盆退了出來。
立面嘩啦啦一陣水聲。
天靈靈,地靈靈,千萬不要讓甯讓這陰魂顯靈。
不過,那條疤,應該就是那晚他去刺殺後留下的吧。
那條疤讓她想起那夜痛苦的經曆,恨不得此刻趕緊離這人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