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芸拿起追月遞過來的羽箭,尾羽中間一簇綠色孔雀毛,正是甯讓慣用的那款,也是,殺死她女賊角色的那款。
她手抖了抖,穩了穩心神。
她曾經與柳明決玩過一款遊戲,叫做 “指哪兒打哪兒”。
重芸穿進芸娘子的身體後,沒有本事再教他什麼硬功夫,就自創了許多小遊戲,美其名曰助他練功、抽查作業。
她經常一時興起,伸出小指頭勾一勾,指着樹上一個蘋果,天上一隻飛鳥,亦或地上一隻螞蟻,對他下命令:“乖徒兒,打那兒。”
柳明覺身上常年背着一把神機弩,每當重芸給出指令,他就迅速出手,準确無誤地飛出一支弩箭。
重芸總是被他驚豔到,那會兒他的個子不如現在這麼高,她喜歡跳起摸他的頭,“啧啧,為師覺得你,箭術甚好,好得呱呱叫。”
她高站在城牆之上,北風吹起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
她呼出一口白茫茫的熱氣,左手持弓,右手微微甩了甩,又舉起來。她彎起小指頭勾了勾,朝着場下最右邊的角落指了指。
觀衆都不知她何意,紛紛看稀奇。
柳明決卻目眦一震,條件反射一般,将目光朝她小拇指指向的一邊看去。
指哪兒打哪兒,師父最愛的遊戲,師叔也會?
重芸收起小指頭,拿起一支羽箭,她的箭術不佳,常常不能正中靶心,但脫靶,還不至于。
箭矢“嗖嗖”,直直朝她指向的一側飛去。
隻聽見“嘭”一聲響:羽箭穿過血肉的聲音。
衆人“唔”得驚歎,便見那大高個兒彈簧一樣,自發向那飛箭迎上去。
還能這麼玩?
這叫什麼鬼!
柳明決正面朝箭飛掠過去,腳上的鐐铐在地上拖曳,發出叮當的響聲。那飛箭一刻不停,穿過他的腹部,将他射落在地。
血迹滲出,染紅了他破爛的上衣。
“射……真射中了!”有人呼道。
烏提王眼睑微微一動。
三王子藿香眯着眼睛笑了笑,“原來這就是甯侯說的‘箭術不錯’,倒是領教了。”
觀衆中有人質疑:“什麼嘛?這分明就是作弊啊?”
“良國人自己搞的把戲!”
“勝之不武,這對三王子不公平!”
大王子見藿香未戰敗北,心中暢快,“這女子赢了便是赢了,你們廢什麼話!三弟,你服是不服?”
藿香卻無半點手下敗将的陰霾:“自是……心服口服。”
甯讓揚起嘴角,“大王說了,射中便有獎,你還不快讨點獎賞?”
重芸心裡記挂着柳明決的傷,連忙朝烏提王跪下,“大王。”
烏提王摸了摸胡子,“小丫頭,你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重芸昨日已經領教過烏提王變幻莫測的帝王之術,當下隻是低頭道:“我射中純屬僥幸,我看那高個兒主動迎上來,心中惶恐,不知他有何意。但我看他身手不錯,若是能為大王所用,倒是一件美事。”
烏提王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神色:“那你覺得,他如何能為本王效力?”
烏提王與甯讓雖然年齡相差大,地域文化差異大,教育背景也不同。但是重芸覺得,他們其實本質上屬于同一類人。
他們心思深沉,對許多人和事持懷疑态度。他們看中的,是一個人的“有用”。
如果這時候自己再提出讓柳明決以及其他弟兄,去屯田種植水稻,一定會觸及烏提王的逆鱗,甚至會再次牽累顔回音。
如果提出讓他随自己回使臣館,對烏提王來說,等于是放虎歸山,他不會輕易将這一隻良國“野獸”放回山嶺。
重芸當機立斷:“阿芸之前有幸認識麻蘇公主,得公主賞賜,阿芸無以為報,既然麻蘇公主看中那人,那懇請大王,将他送去公主府。”
這是第三條路,也是唯一可行,能保住他性命之路。雖然聽聞公主好男色,但是“好”的同時也是“惜”,她早就聽說麻蘇公主待府上男寵非常好,她總不至于将柳明決吃幹抹淨。
麻蘇聽她這麼一說,心中感動不已,“父王,父王,那驢……那人,我要!”
烏提王原以為她會為自己要些金銀财寶,沒想到她竟然替自己的女兒在做考慮,“也好,難得你有這片心。麻蘇,那人你領回去好好教化罷。”
貴族中有人嘀咕:“教化……怕是又要教化到床上去哦……”
“那高個兒看起來身體不錯的樣子,應該很能受教。”
“小聲點,小心被公主聽到,你們不要命了。”
麻蘇當然聽不見,她興高采烈,撿了大便宜似的點頭,“謝父王,也謝你,甯讓的小丫鬟。”
場下有人将中箭的柳明決拖出去,麻蘇對射箭比賽意興闌珊,“父王,我去看看那‘驢’。”說完便領着兩個男侍下場。
烏提王無奈:“你喜歡的幻術不看了?”
麻蘇怕那大高個失血過多死了,頭也不回:“下回吧……下回吧。”
場中比賽再次繼續,待場下的奴隸死傷過半,烏提王的也沒了興緻,他擺擺手,對身邊的衆人說道:“宮中還準備了幻術表演,你們有興趣就都去看看吧。”
重芸看了看山寨中的弟兄,他們好幾個中了箭,但好有功夫在身,都未傷及性命。
她心事重重地跟着甯讓去看表演,下樓梯的時候,她捂住自己尾椎骨,一瘸一拐下去,甯讓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