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女上前對綠衣女遞了個眼神,那眼神裡分明寫着:别瞎逼逼。
重芸醍醐灌頂,逼逼賴賴的高個兒,搞不好真是想虛張聲勢,興許還得聽那女矮個的。
她有點擔心自己并不存在的十根金條,如果輸了,還真賠不起。
她見甯方才讓在那雕像下看了半天沒反應,現在繞回去找他,又沒見着人了。
重芸幹脆朝這登仙宮深處走,她跟着往來拜祭的人湧入内殿,仍然沒發現甯讓的蹤迹。
她進殿看了一圈,倒是通過清晰表述的良國文字,知曉了這方魔城的建城曆史,以及前面四代城主的大緻生平事迹。
前三任城主都姓鐘,第四代城主突然換了姓氏,改姓了宴。
重芸捏着下巴想:這第四代城主宴童,造像比前三任的都大,赫然擺在大門最顯眼處,是絲毫不把之前三任城主放在眼裡啊。
重芸仔細閱讀這些文字介紹,恍然大悟。
這方魔城建城之初便是販賣毒藥之地,後來依靠各種制毒技術,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城邦。幻術師在毒藥的基礎上進行創作改良,将這裡的另一項事業——“幻術”發揚光大。
于是,這個城市逐漸聚集了一半的方士,一半的藥師。
20年前,第四任城主宴童打破了這種平衡,他既是藥師也是藥人和方士,他将上一任城主鐘無期趕盡殺絕後,重新制定了這裡的規則。
但他來去匆匆,建立登仙宮不久便消失于人世。世人傳言,他已修煉成精,羽化登仙。
重芸想,原來這就是登仙宮名字的由來。那宴童倒是朵毒藥界的奇葩。
瘋魔指的是用毒,那妖娆,應該就要算幻術了。這麼說來,那兩句話倒是概括了這城裡的現狀。
她見甯讓不見了蹤迹,四下又無人,趕緊将袖子往上提,以緩解這滿身的燥熱。
遠遠瞧見幾個人,便又将袖子放下來。甯讓倒是帶了水壺,可這人上哪兒去了?轉了一圈也沒發現這哪裡有水源,她幹脆提腳往殿宇最後面走。
水汽蒸發得太快,不一會兒就口幹舌燥。
這偌大一座登仙宮,總得有人打掃維護吧,重芸徑自往這幾進院子的後面走,試圖碰運氣找點水喝。
越往後面走越是人煙稀少,顯出一些與前殿不同的蕭索,後面一排矮小的房子上,堆積着薄薄一層雪,重芸喜道:雪!
前殿打掃得太過幹淨,半片雪花都不曾留下,沒想到這後院還有漏網之魚,她恨不得趕緊塞滿口的雪,以緩解目前的高熱。
她加快腳步朝那一排低矮的房子跑過去。
一間小門半掩,重芸心想:先不爬房頂,搞不好這後院裡有廚房。
她探頭朝那虛掩的門後看去。
隻見那光線不太好的小柴房裡,兩個人倒在地上,渾身是血。
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着門而立,他垂着一隻慘白的手,那手如鷹爪,骨節分明、捏成尖利的的樣子,血流順着拇指上那一枚青白色的玉扳指,交錯蜿蜒至指尖,滴在地上。
重芸一陣惡心直沖天靈蓋,幹脆捂住了口鼻。
她後退了兩步,卻見那人驟然回頭,露出一雙寒冷的眼眸。
駭人,陌生,驚悚……
她有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人,繼續往後退了兩步。
而那雙鷹爪的主人,此時卸去了一身的警惕,換上平靜的語氣,“你怎麼到了此處?”
重芸聲音有些抖:“我……我正在找侯爺您,不,不,我隻是到後院來找些水喝。”
甯讓垂首看了一眼那兩具失去心跳的死屍,從腰間摸出一張純白色的方巾,他擦了擦帶血的手指,又望向她,“你在怕。”
重芸不知剛才這裡發生過什麼,隻知道現在自己眼睛裡看到的,一定是甯讓不想讓她知道的事。
半夜刺殺使臣帶回一身血的,白日裡站在柴房裡滿手血污的,都是同一人罷了。
重芸想起他向自己射出的那一隻箭,隻覺得脖子一涼,更是滿口發苦。
重芸試圖鎮定,“侯爺,他們,這是怎麼了?”
甯讓:“你不是看見了嗎?我殺了他們。”
重芸:“他們是……仇敵?是……惡人?”
甯讓嘴角一揚,“你在替我找殺人理由?”
“不是,我隻是覺得,侯爺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重芸選擇無條件倒戈,就像那一夜,爬上他的床,他一隻手掐在自己的髋關節,如果不識時務,也許那時候就沒了性命。
他擡起一隻腳,從一個屍體上跨過。
他那黑蝙蝠一般的大氅從那地上之人身上迤過,血污沾身,卻被那墨黑的袍子完美遮掩,隻有血腥之氣在蔓延。
“此地不宜久留。”他振了振厚重的大氅,又倏然回頭,扔給她一個水壺。
重芸捏着那水壺,覺得那水壺上似乎都沾染了不少血腥氣。
“你不是找水喝?怎不喝了?”
“哦,”重芸趕緊擰開水壺,灌了幾口水,好讓自己這顫如擂鼓、動若脫兔的心髒穩一穩。
放下水壺時,甯讓已經閃到她前面。
她躲在他那寬厚的大氅後面,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就知道我昨日沒有看錯,果然是你,甯小侯爺,咱們又碰面了。”
那人舉着一把寒光淩厲的大刀,身後帶着七八個高大漢子,他嘴一咧,露出森森白牙,仿佛一隻久未進食的餓狼。
重芸從甯讓身後探出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沙盜首領,葉崎。
葉崎閃着精光的眼睛落在重芸臉上,他仔細辨認,才确認那紅氣沖天、赤如豬肝的女子是誰。
“那不是甯侯身邊的美人嘛,怎的,背信棄義後又破鏡重圓了?”
這副詭異的模樣,說美人,倒是擡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