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重芸的錢都投到了與王千金密謀的生意當中,眼下正是囊中羞澀,才想要賭一把。
“賭不起?”他銳利的眼神穿透過來,幾乎要将她的窘迫看穿。
重芸精神一振,“就怕公子輸得太慘。”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有錢不賺,重芸又不是傻子。
她瞧着左上方一對手牽手的男女,給他遞眼色,“公子覺得那一對如何?”
他擡起眼皮随意瞥一眼,“女藥師,男藥人。”
重芸:“何以見得?”
他并不解釋緣由,“你賭什麼?”
“嗯,我賭女藥人,男藥師。”
重芸又往下打量,“那個,兩個綠色衣服的姑娘,長得還有些像呢,公子覺得她倆什麼關系?”
甯讓漫不經心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那頭上綁着一把辮子的姑娘身上,“高個子藥人,矮個子……”
話音未落,就對上那高個子姑娘飛箭一般的目光,那女子嘴巴一噘,幾步朝前,跨到甯讓面前。
甯讓本就處在階梯上位,現在居高臨下瞧着那女子,竟然有些巍峨山嶽一般的淩人氣場。
高個綠色姑娘态度倨傲,昂着下巴仰視他,卻絲毫不輸氣勢:“看什麼看?沒見過本姑娘這麼美的嗎?”
甯讓冷笑一聲,轉過身去。
綠衣女幾步追上去,在他耳邊叨叨:“有本事偷看,沒本事跟本姑娘對峙是吧?”
重芸簡直要笑得肚子痛,甯讓竟然有今天,看他吃癟,她竟覺得無限解氣。
她算好時機上前解圍:“姑娘姑娘,我兄長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實在是你太過特别。”
甯讓眯眼:兄長……她倒是越發放肆了。
“特别?”綠衣女反複斟酌,半天沒回過味兒來,“啥意思?”
重芸但笑不語。
綠衣女自己體會,“不管怎麼說,再看,再看我摳了他眼睛!”
想到甯讓可能還沒有碰到過這麼難纏的女人,重芸在心裡反複醞釀,喜不自勝。
換做從前,甯讓可能會選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輕易擰掉她的頭。
自從他修身養性開始,性情平和了不少。他倒是懶得與她糾纏,拂了拂大氅的圍擺,擡起長腿往階梯上方走去,隻當她是啾啾亂的鹦鹉,嘤嘤呀呀的八哥。
待那女子停止了“打鳴”,重芸嬉皮笑臉跟上甯讓的腳步,“所以,公子還是覺得那高個子女是藥人嗎?”
“你有其他看法?”
“我倒是覺得,藥人怎會有如此嚣張的。”但她看一眼甯讓,一下子偃旗息鼓,甯讓不也是“藥人”嗎?他難道不夠嚣張?
她吐了吐舌頭,“哎呀,就是個小遊戲,公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甯讓:“不賭錢了?”
重芸狠狠心:“賭啊。”富貴險中求,誰不賭誰是狗。
兩人說着說着走到了台階最高處,重芸擡頭看那恢弘的“登仙宮”牌匾,巨獸一般壓在頭頂,那牌匾通身漆黑油亮,用料紮實遒勁,看起來像是陰曹地府的入口。
重芸很是質疑這個修建者的審美意趣,她扒在門上氣喘籲籲,就着袖子抹了一把汗。
甯讓瞧着她這沒出息的樣子,薄薄的眼皮一挑,擡腿進了門。
這登仙宮一共三進,最外面的殿泥塑了一個高大的碧玉造像,那雕像透着薄光,腰束祥雲帶,衣訣飄飛,眉清目秀,表情柔和,與這黑壓壓的木門形成了天然對比。玉石旁邊寫了個小牌:方魔城第四任城主,宴童。
看起來倒像是從這暗黑的地域之中得道成仙了似的,重芸圍着那碧玉雕塑轉了一圈,不禁感慨,有錢,真有錢。
這玉料這麼大,搬到這台階之上,得費多少人力物力啊。
她剛想伸手摸一把那玉石的裙角,便被身旁那個高大的綠衣女子喝止,“幹什麼呢你,蓬萊仙人也是你能摸的?”
重芸被她這一驚一乍吓了一跳,“那誰能摸?”
“當然是誰也不能摸。”她身旁的女子自發加入“玉石”護衛隊,對她拉出警戒線。
重芸本來就熱,想着那玉石寒涼,摸一把正好解解熱而已,卻不想被她這麼言辭激烈地勸阻。
她縮回手,雙手作揖,裝作态度誠懇的樣子,“蓬萊仙人,您大慈大悲,保佑我狠賺一筆,金銀滿貫呗。”
女子“噗嗤”嘲笑,“我看你是傻了吧,蓬萊仙人隻會保佑你用毒之技突飛猛進,幻化之術渾然天成,殺人于無形。”
什麼仙人這麼邪門?重芸心裡“咯噔”一下,再去打量那雕像,卻覺得那“蓬萊仙人”溫和的笑容後面,開着一片罂粟花海。
這個詭谲的方魔城,城主大概也是腦子不正常的。
她繞到雕像身後看,發現後面雕刻了兩排字,與入城時看到的一模一樣:不瘋魔不成器,不妖娆難成人。
綠衣女子指着那字,對身邊的矮個子女子說道:“看到沒?仙人的教導咱們一天都不能忘記,須在心頭反複誦讀,在行動上反複踐行。”
重芸眼尾一耷:原來那沒文化的兩句話,竟然是這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城主提的。
甯讓裹着大氅站在那玉雕面前,仰頭凝望。
重芸見他若有所思,便自顧自與綠衣女子攀談,“姐姐你……”
“姐什麼姐?叫美人。”
重芸改口,“哦,美人,你是不是和我們一樣,也是來參加明日的大會的?”
綠衣女氣順了許多,“那是當然。”
重芸惦記着與甯讓的賭約,事關錢财,她不得不在意,“大美人,你與這小美人誰是藥師,誰是藥人啊?”
綠衣女有些警惕,“問這個做什麼?”
“就……無聊扯點閑天兒。”
綠衣女剜她一眼,“明天不就知道了?”
那倒是,重芸覺得自讨沒趣,她點點頭,“那行,搞不好明天我們還能再遇見。我們也是要去參加大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