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馬上就到底下的時候,丹木出聲問道:“城主,你在下面嗎?”拐過最後一個彎,他看見了坐在地上的關照山和常豐。
兩人渾身都濕透了,一個人拿了一半幹饅頭,看上去好不可憐。
之前聽吳玥的描述,丹木已經給常豐安了一個大腹便便的模樣,沒想到長得還人模狗樣,就是面相瞧着有幾分奸詐。
關照山從地上站了起來,把散亂的頭發捋到身後,臉上終于有了喜色:“道長啊,你們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啊,你們是怎麼找到這兒的,洪水退了嗎,是不是兩位道長的功勞啊,城裡的百姓都好嗎?”
一下子抛出這麼多問題,丹木不得不先把視線從常豐身上挪開,道:“洪水已退,城中百姓無事,隻是疫病蔓延,城主要多費心了。”
關照山長舒一口氣,也沒注意丹木少回答了一個問題,道:“退了就好,疫病泛濫不可避免,我已經想好應對之策了。”
他想起什麼,把身後的常豐露出來,道:“這是常豐,都是誤會,我兒之事跟他沒有半點關系,洪水來勢洶洶,我們躲避不及,這才把他也帶進了地牢。”
丹木輕嘶一聲,欲言又止。
關照山怎麼知道這事與常豐無關,不能是光聽常豐一面之詞就信了吧。城中人都說關照山是好官,卻從來沒聽過有人說關照山精明強幹能謀善斷。
若關照山是個沒什麼大頭腦的人,輕易信了常豐倒也合理。
“道長可是還有疑惑?”關照山問道。
“無事,但我要帶常豐走,城主可同意?”丹木不想多費口舌,直接問道。
“當然,當然,常豐兄弟,你看……”關照山看向常豐。
常豐轉了轉眼珠子,道:“城主都發話了,我還能不去不成,道長,請吧。”
丹木對着關照山道:“先前答應城主的事不會食言,望月城正當要緊關頭,城主先操心正事,我們就不打擾了。”
關照山忙應下,道:“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丹木将常豐帶到了望月城外,剛出城就看見了一個蹲在地上的老伯,他舉着兩片葉子擋在眼前,嘴裡念叨着“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這不是那個神志不清的老伯嗎,怎麼在這兒?”他看向棠海。
棠海搖搖頭,道:“去看看吧。”
丹木走上前輕拍老伯的肩,老伯受了驚,扔掉葉子蹦得老高,嘶啞着聲音喊了兩聲,在看見常豐時眼睛都快要瞪出來,雙手揮了半天,就差自戳雙眼來掩蓋自己見過常豐的事實了。
“我沒看見,走了,走了。”老伯腳下像是抹了油,不麻利的腿突然好了似的,溜出去好幾裡地。
丹木沒去追,朝常豐擡擡下巴,道:“那老伯你見過吧,他是你行兇的證人,怎麼不殺了他。”
常豐桀笑兩聲,道:“誰說證人就留不得了,神志不清的人用來模糊事實不正好嘛,道長你說呢。”
常豐這是承認了。
“殺了那麼多人,你就沒一點心虛嗎,不怕半夜鬼敲門?”丹木沒回答他,淡淡反問道。
“比我惡的人那麼多,他們都不怕,我怕什麼。”常豐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些道士坑蒙拐騙的時候就沒心虛過?”
丹木還真沒心虛過,因為他不坑蒙拐騙,更不是道士。
“你跟關照山說了什麼,他怎麼會信。”丹木不想再跟常豐虛以委蛇,把話拉到重新正題上。
常豐轉轉眼珠,道:“城主哪都好,就是沒主見,底下人說什麼他都信上一信,得虧現在他手下都是些忠誠正義的官,不然這望月城怕是要變成蛇鼠一窩的肮髒地了。”
常豐這人一看就是個老滑頭,把關照山繞進去怕是輕而易舉。難怪會被别人搶了官,心術不正的人必然遭到關照山心腹的排擠。
丹木嗤笑一聲,又問道:“誰指使的你。”
“诶,道長你說這話我就不樂意聽,什麼叫誰指使的我,我自己難道就做不成這些事嗎?”常豐笑道。
嬉皮笑臉沒有正形。丹木沒了耐心,道:“你以為跟着他是什麼好事嗎,做的都是喪盡天良的事,功德耗盡,你活不久的。”
“活得久有什麼用,還不是賤命一條,我隻要我活得高興啊。”常豐放聲大笑。
這樣的人還跟他講什麼道理。丹木加重語氣,繼續問道:“誰指使的你。”
他不怕常豐自盡,既然想活得快活,怎麼會刻薄自己去自盡,如果常豐現在死了,那就是布陣人殺的,若是沒死……也許以後還有機會見到。
丹木緊盯着常豐,眼神說不上友好,但常豐不怯,同樣盯着丹木,道:“這二十多年,我時常不得志,可惜沒人聽我訴說,他們罵我奸人,說我隻會用不入流的下三濫手段。”
丹木眉頭輕蹙,常豐說這些做什麼,在拖延時間等人救他嗎?
“道長不是望月城的人吧,不如聽聽我的功績,來幫我評評理如何啊?”常豐挂了一副假面笑。
丹木不喜歡和常豐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管是笑還是怒,都是假的,看不出這人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五彩鳥落在他的肩頭,靠着他的脖頸蹭了蹭,啾啾叫了兩聲。
小家夥好像察覺了他的煩惱,專門跑過來安慰他。
丹木擡擡肩膀,五彩鳥飛到了他手心上。他順着五彩鳥的羽毛摸了摸,内心的煩躁被撫平了一些。
他吐了口氣,道:“我是道士,眼中也容不得污穢,叫我評理結果是一樣的,不必白費口舌了。”
“這怎麼能一樣呢,您有時間聽我說,這就夠了。”常豐清了清嗓子,并沒有聽取丹木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