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昏黃混着紫紅染出一抹金色,沿着太陽的光輝漫出一圈,緩緩的沉在山坡下。
這一切都過得太過于不真實。
鹿璃跟着蘭了擾往草場走。車子的事一直萦繞在她大腦,鹿璃面色有些凝重。
“還在想你的摩托?”
鹿璃轉頭看她。蘭了擾禮貌微笑:“你的表情有些……太嚴肅了。”
“一輛價值七位數的摩托丢了,任誰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吧。”鹿璃說,“況且我并沒有在這裡停留的計劃。”
蘭了擾和她漫無目的的在草坪上漫步:“你是第一次公路旅行吧。”
“嗯?”
“公路旅行就是一場巨大的意外。”蘭了擾說,一邊無聊的踢開旁邊的幹馬糞,“計劃隻是極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時間你并不能控制你的旅行。”
鹿璃靜靜的看着她:“你很懂。”
“也不算。”女人笑道,“隻是來‘紮的哈西’的大部分外地人就是孤旅者。所以我也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聽說了各種各樣的故事。”
她頓了頓,輕笑了一下:“說的好文绉绉的。對于你們這種人,我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為了人生的各種小意外中的某某。”
鹿璃默默的聽着。
“不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蘭了擾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緊繃的肢體,默默的收回手,“……至少要允許人生出現這樣的意外。”
“發生這種事,隻能欺騙一下自己被偷是正常,寬慰一下自己。”蘭了擾聳聳肩,“畢竟離譜的事情一輩子多了去了,總不能和自己過不去。”
“……”良久,鹿璃輕輕地說,“謝謝。”
蘭了擾聽到的時候稍稍驚訝的看了一眼她。鹿璃斟酌了很久,用十分真誠的神色和态度回答了這麼一句,前者忍不住輕笑:“呵呵呵呵……嗯,我該回什麼,不客氣?”
鹿璃的目光柔和了些。
“不過至于你說的,七位數的車。”蘭了擾忽然義憤填膺,“我很支持你追回來!這可不是小數目!”
鹿璃:“……”
*
清明後的天色露霜就不重了,不過是搭一件薄外套的事。蘭了擾踏着一雙皮靴,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紮進鞋沿裡,正幫着工作人員搭火架子,把鹿璃扔去自己玩。
“那個普姆①,”一旁抱着巨大的木樁拖的年輕藏族男子咧開嘴,潔白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是你的朋友?”
“怎麼,”蘭了擾笑着繞到後面,扛起木樁的另一端,“喜歡?”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男生煞有其事的拼命扭過脖子揶揄她,“蘭阿加②,這個,你更喜歡吧?”
公路旅行,孤旅,紮的哈西,一個将現代化和傳統風景人文相融合的小鎮,是無數公路感情的見證。
紮的哈西的山巍峨,紮的哈西的水澄澈,紮的哈西的人“阿缺那嘎” (帥氣)。
藏族的小夥有自然下卓長的雄意,自然的,旺盛的,富有野性與荷爾蒙的沖動性的;藏族的姑娘有雪山下清靈的生氣,帶着傳統的腼腆與青澀。
在這裡,不缺酒和故事,也不缺公路感情。
“喜歡。”蘭了擾也不忸怩,跟着人把木樁扛到地點扔下,喘了口氣,“這麼帥氣的姑娘,少見,當然喜歡。”
身邊的藏族男生大笑着同她再去搬木樁。遠處草坪風過,鹿璃挺直的身姿矗立在草低間,手裡甩着彈弓,“啪”的一發,石子堆應聲散落。
“厲害!”周圍響起一陣掌聲,蘭了擾轉過頭,看見身邊的男生也嚎了一嗓子,直接對着後腦勺一呼,“你叫,也不見你打的有她好。”
“貢得尕打的和她一樣好。”貢得勒捂着腦袋嚷嚷,“也不見你打——你打的有她好嗎?”
廢話,那小家夥就是個雛兒。蘭了擾心想。
年輕的小屁孩在旁邊一個勁兒的煽風點火:“這麼多年篝火會也不見你來,來了也就是幫阿爸幹活。說不定你連我都打不過,不敢!”
一轉頭又是一陣小歡呼。鹿璃已經連打中三個石堆了。
貢得尕在後面給了自己弟弟一腳;蘭了擾也不知道今天心情好還是怎麼了,心裡竟泛起癢癢,“誰說我不行?”她擡腳就走,“過來看看。”
“看就看!”貢得勒興奮的叫道,拉着貢得尕一起,“打賭打賭!”
蘭了擾一巴掌呼在貢得勒的後腦勺:“賭個頭,小小年紀不學好。”
鹿璃聞聲回過頭,看着女人迎着風走過來,額前幾捋勾欄式拂起,連着衣衫成了波紋。蘭了擾朝她打了個招呼,拿過手裡的彈弓:“借我用用,打個賭。”
這是藏式的彈弓,名叫“烏爾朵”,原是用來趕牛羊的工具,也是藏族人的玩具。很多年輕的藏族人已經不會這一技能,卻歪打正着的發展成了一項娛樂項目。
鹿璃站在她身側,不過十幾厘米的距離,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賭了什麼?”
“賭了……”她回頭擡眼,正巧對上鹿璃那一雙飒氣的瑞鳳眼,有那麼一瞬蘭了擾錯愕了,眼底旖旎被掩去,忽地一笑,“賭了,你。”
鹿璃猛地一握緊拳。
“為什麼?”
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無厘頭,又顯得幼稚。海青色的眼眸裡面發黑,透亮的看着那張飒爽如千年雪山上的岩石的臉,忽然笑了。
她一笑,鹿璃感覺心裡泛起什麼漣漪。
“因為……”女人伸出一隻手指,沒有接觸鹿璃,隔空點了點她的肩頭。這個動作既克制紳士,又在正經中泛着别樣的意味,“你好看啊。”
“……”
蘭了擾轉過身走向石堆,留下鹿璃站在原地。
貢得尕走過來:“你見過蘭阿妹打烏爾朵嗎?”
鹿璃搖搖頭。
蘭了擾甩起“烏爾朵”,在鹿璃回過神的一瞬間擲出,迎着風以快的看不見石子的速度将一堆石頭炸開。
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貢得勒有些不服氣,耍賴,“三局兩勝!這是運氣!運氣!”
蘭了擾被他吵得頭疼,寵溺而無奈的點點他的鼻子,“看好了!”
“啪!”“啪!”
連着兩聲清脆的響聲,又是兩摞石子倒下。掌聲接連不斷,貢得勒目瞪口呆,腦瓜子還被蘭了擾賞了一個暴栗,“赢了,”順便看向旁邊的貢得尕,開玩笑道:“晚上我要是看上的姑娘,讓給我啊!”
人群散去,鹿璃走過來看着她,目光灼灼。
“賭赢了,我?”
蘭了擾才想起來剛剛說的,于是一雙丹鳳眼又笑了,掩不住卧蠶:“嗯。”
“賭赢了我什麼?”
女人看着她。
“賭赢了,晚上和你喝酒。”
鹿璃平靜的回望,把那目光遞回去:“好。”
蘭了擾沒有料到她會認真的回答自己這句帶着不清不楚暧昧的話。“什麼?”
“我說,”鹿璃與她并肩,夕陽燒的雲層通紅,“我有故事,你有酒。你要不要跟我走?”
海青色的眼眸在最深處輕輕的激起一點漣漪。“好。”蘭了擾笑了,丹鳳眼微微彎起,“說定了。”
*
夜色,星空萬裡,銀河燦爛。
篝火燃得旺盛,将近兩米的木架子把火舌送進黑夜,光與昏暗共舞。兩人合抱粗的木樁橫成座位,三兩人成一堆,酒瓶就放在地上。
紮的哈西的天空很清,清的星光點點嵌在黑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