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了擾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這麼搬進隔壁的民宿。
主要是在鹿璃頂着給了自己30萬的金主身份下天天爬床翻牆擠在單人床上可憐巴巴的睡覺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卓瑪老太太倒是一點也不震驚女人的到來。
“身體好,”卓瑪夾雜着蹩腳普通話的藏語說,“熱心腸,昨天她還幫助我把後院裡的地翻了一遍。”
蘭了擾走到民宿一樓前台櫃子前,拿了瓶酸梅湯飲,“啪”的把吸管插進去,就着站姿問:“什麼時候?”
“你在睡覺。”卓瑪笑眯眯,“我想要去換被褥,她叫住我,不要打擾你。”
蘭了擾猛地想起昨天上午自己渾渾噩噩的在床上暈了小半天的時候,一激動,“噗”的把手裡的飲料捏扁了。
酸梅湯瞬間噴灑出來,卓瑪“哎喲”的轉身去拿抹布。
蘭了擾:“我怎麼不知道?”
“(藏語)佛祖保佑呀!”老太太拿着抹布過來,蘭了擾起身拿過來幫她清理,“衣服!你脫下來,我今天洗掉。”
蘭了擾潦草快速的把頭發綁起來,耳根連着脖頸有些紅。
“有喜歡的小人兒在心裡,毛毛躁躁的。”卓瑪嗔怪,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膀,笑起來魚尾紋把眼睛都要擠沒了。
“……”蘭了擾眼角抽抽:“沒到那個地步。”
房間裡。
蘭了擾拎着一個大包包進來,撩了撩頭發,她跟變戲法一樣從兜裡掏出一個手抓餅,“吃吧,我請客。”她笑道,“我也饞得哭了,還買了一碗羊雜湯。”
這幾天她也沒有去别的地方,就是在“紮的哈西”裡和蘭了擾轉了轉,跟着桑吉家一起去野營,被蘭了擾坑着吃了芥末蘸糌粑這種黑暗料理。
手機傳來備忘錄的提示音,鹿璃拿起來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來。
今天本來應該到C市了啊。
鹿璃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呆這麼久。
那就……把原計劃推遲吧。反正現狀似乎比自己預料的好得多,鹿璃很喜歡這裡。
她接過手抓餅,默默的啃起來。蘭了擾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她的旁邊,從裡面掏出洗漱用品日常備用。
“你晚上還出去玩不?”蘭了擾頭也不回的往浴室走,“借你這裡洗澡了——正好,我可以省水電費。”
等她沖完出來,一面擦着頭,看着吃完手抓餅的年輕人正站在桌前低頭看着手裡的藥盒。
那是她的胃藥。
“嗳,”蘭了擾無奈的喊她,“我們還沒有熟到直接互翻東西的程度吧?”
“紫杉醇,阿帕替尼。”鹿璃眯着眼,狹長的眼尾凝着微不可察的壓迫,緩緩念出藥盒上的名字,轉頭問她,“你吃這些?”
蘭了擾剛從浴室出來體溫偏熱,從她手裡抽過藥,指腹碰到鹿璃的肌膚。“嗯,”見狀隻能大方承認,“猜我為什麼要收費呢。”
“這是治療胃癌的。”鹿璃眉頭蹙起,“你有胃癌?”
鹿璃的聲線如此,一緊起來就會顯得壓迫感十足。“不要這麼嚴肅啊,”蘭了擾笑道,“胃癌也不是什麼會傳染的——”
“所以你是得了胃癌,”鹿璃很會抓重點,“多久了?”
“……”見對方咄咄逼人,自己也确實不能違反約定,蘭了擾雙手舉起投降,“三年前查出來的,中期,癌性不定,保守治療。”
“目前是不影響我的生活。”蘭了擾說,“三年前忽然胃疼,我以為又是急性腸胃炎,接過吃了止痛藥還是不管用,差點疼休克了。後面被拉到C市檢查才發現的。”
“怎麼會得胃癌?”
“不知道,或許是老了吧。”蘭了擾倒是很坦然,頗為無奈的笑道。
鹿璃沒有追問,換了個問題:“你多大?”
“很大。”
蘭了擾揚揚下巴,吊着眼看她,“怎麼,接受不了上了一個老東西?”
“沒有。”鹿璃頓了頓,“隻是覺得你不老。”
“當然不老。”蘭了擾瞪了她一眼,“怎麼能說一個女人老呢。”
鹿璃還是好奇:“所以你多大?”
再三追問終于讓被質問者轉過身,正面她。“你就這麼好奇我的年齡?”她一支眉毛折起來,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我比你大了一輪。”
“……”
“不止。”蘭了擾認真的計算了一下面前這個27歲的小孩跟自己的年齡差,“還得添上幾歲。”
鹿璃看着女人晃晃悠悠的身影,眼底悄悄隐去一些晦暗不明。
*
“去騎馬吧!”
鹿璃把衣服洗滌出來,濕淋淋的挂在陽台上,回頭臉上有種莫名其妙的茫然:“啊?”
“騎過馬嗎?”玻璃門後的屋裡,蘭了擾翹着腳晃悠,把書一合,“就是之前篝火會的草場,我認識的阿克有好馬。”
鹿璃彎腰去拿衣服:“為什麼忽然想到這個?”
蘭了擾拿着書,抻直全身在床上滾了半圈,像貓一樣露出肚皮:“看書忽然看到了,”她說,倒着腦袋看她,“女将軍英姿飒爽。”
鹿璃拿着盆走進來,看見她上衣無意撩起露出的腹部。那裡很柔軟,但是鹿璃知道看似無骨柔弱的地方藏着令人詫異的反差腹肌——是的,這個(應該比自己)年長的陌生女人的肌肉很優越。
“可以。”鹿璃淡淡的收回目光,走進浴室。
“行啊!”蘭了擾一下子來了興趣,“走呗,天色還早,還能騎挺久呢!咱們順便晚飯可以去吃糌粑喝奶茶……”
蘭了擾叽叽喳喳的說着,鹿璃從浴室裡走出來,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沉默:“我不會。”
“嗯?”
“我不會……騎馬。”鹿璃會生火做飯,洗衣家務,但是對于騎馬這種頗具民族性質的自由感活動,來自帝都的這位退伍軍人并不熟悉。
蘭了擾盤坐在床上:“你們在隊伍裡不教啊?”
鹿璃反問:“軍人一定要會騎馬嗎?”
那到确實不是。
鹿璃吐槽:“現在現代化軍事,騎馬早就被子彈打死了。”
*
草場。
“騎馬呢,不是很難,跟騎自行車差不多。”蘭了擾一邊走,一邊擡手把頭發紮起來。她的頭發很長,發量也多,于是活動的時候習慣盤在腦後。
貢贊阿克家裡有馬有牛有羊,各個漂亮。看着蘭了擾來到馬場,貢德勒很驚訝:“阿加?你怎麼會過來?”
貢得尕把草料抱出來,“我來騎馬。”蘭了擾朝他喊道,“那匹火鬃馬在不在?”
“切,你每次都想着騎她。”貢得勒和她拌嘴,“你這麼不去試試我們新進的馬?那家夥的脾氣很不好!”
貢得尕一巴掌呼在他弟弟後腦勺。“阿爸出去了,”他說,“馬都在馬廄裡面,早上喂了草,也該讓他們出來動動了。”
蘭了擾:“你們進了新馬?”
“嗯,前天才到的。”
“看來這回的簡單,不需要叫我來。”
貢得尕語塞:“倒不是……”
“喲,”她來了興趣,“什麼馬?”
“黑汗。”
鹿璃在旁邊默默的聽着他們的對話:“阿克哈-塔克馬?”
“蒼天!”蘭了擾驚歎,“汗血寶馬!”她一把拍在貢得尕肩上,眼裡全是對好馬的渴望,“我要看看!”
貢得尕把草料扔給弟弟,帶着兩人來到馬廄。“一頭八個月的母馬,”他說,一邊朝着一排整齊的馬棚邊走,“阿爸買下來為了今年的大賽。”
鹿璃扭着頭應接不暇的看着路過的馬匹。她并不是很了解,但是看着毛色和體量,貢贊家的都是不差的貨色。
蘭了擾聽着他的話,忽然說:“性子不好?”
貢得尕回頭看她,神色很無奈,笑道:“不是‘不好’,是很烈。從到家的那一刻一直不準人摸,桑德阿克差點被她踹到。”
說話間,三人走到這個單獨的馬廄隔間。
面前俨然是一匹過于吸睛的黑馬。阿克哈-塔克馬是經典的熱血馬,白色是大家熟知的“汗血寶馬”,但是内行知道黑汗的價值。低調短鬃是勁風下的草野,黑曜石般閃耀的瞳孔迸發出不羁和狂妄的姿态,每一塊皮下的肌肉如滿弓的弦,不停的刨着蹄子。
蘭了擾兩眼一亮:“果然是好馬!”
黑汗像是聽懂了她的話,鼻孔裡噴出一串熱氣。
“小心,”貢得尕說,“她不好馴。”
汗血寶馬的烈性是天生的王權,在基因裡镌刻着匈奴人的彎刀和波斯人的酒樽。她本身就是暴烈的詩行,千百年來是絕對統治力順從的象征。
蘭了擾笑了,回頭看貢得尕:“女孩兒?”
“嗯。”貢得尕說,“母馬比公馬強壯。”
“看看,”蘭了擾回頭,眼底全是欣賞,“多漂亮的姑娘!”
幾乎是一個冷知識,自然界裡雌性的忍耐力和堅韌度都會比雄性要強。馬群遵循傳統的母系類社會,雌性擔任了重要的精神力量。尤其像汗血寶馬中,居于馬群中心的母馬可以持續奔跑很久。
因此,無論是耕作類還是競技類,有經驗的牧民們會更鐘于母馬。
“有沒有馬具?”
貢得尕和鹿璃同時看向蘭了擾。
“不行!”貢得尕說,“太危險了!阿爸不在,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接觸她——”
“桑德阿克呢?”蘭了擾問,一邊開始挽袖子。“我受傷了不用你們負責。不是馴不動麼,正好我今天來試試。”
鹿璃忽然抓住她的胳膊。蘭了擾回頭看她眸光灼灼,似乎明白她的意思,隻是輕輕的拍了拍她,寬慰:“沒事的。”
經不住蘭了擾的軟磨硬拍,貢得尕把桑德找來了。“阿克,”蘭了擾走上前,用藏語說,“我要試一試這一匹馬。”
“她很烈。”桑德說,看着已經不滿長時間圍觀的人類,開始低聲嘶吼警告的黑汗,“八個月,正好是最倔強的時候。”
“八個月也是最好的馴服時期。”蘭了擾堅持道,“我想試試,萬一我幫您馴服了呢?”
“萬一你要是馴服了,這匹黑汗任你騎!”
幾個人回頭看到說話的人,“阿爸。”貢得尕喊道,看着和貢贊一同走過來的貢得勒。“但是你要小心,她會踹人。”
蘭了擾經得同意,立馬來的精神。“這可是您說的!”海青色的眼珠裡迸出些許激動,“我不用您負責安全,但是馴服了,這匹好馬歸我騎。”
“好啊!”貢贊背着手笑道,“你要什麼?”
鹿璃看着一旁把木樁都撅折了黑汗,忍不住皺眉。
“我要一套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