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璃猛地咬緊牙關，低頭擡手狠狠的搓了把臉。
“……？”蘭了擾疑惑這小孩怎麼又臉紅了，“怎麼了？”
“我不吃。”鹿璃重新擡起頭，深吸一口氣，撇開眼去倒酒，“我不餓，看你吃。”
蘭了擾看着咕嘟嘟冒氣的火鍋，把涮好的肉撈出來。“你吃點吧，光喝酒是要成仙人嗎。”她把一半的肉放進鹿璃的盤子裡，開玩笑道，“要不要我喂你啊？”
鹿璃“騰”的炸毛。
“好了好了~不鬧你了。”
蘭了擾進食速度很快，幾盤肉眨眼間全進肚。她不愛吃素菜，對平常小姑娘們為了控制體重而避之不及的肥肉和碳水倒是饞的慌。
“你不怕長胖麼。”鹿璃涮了些竹筍。
“唔，”滿嘴肉的蘭了擾頓了頓，“我已經長胖了啊，再說，我又不容貌焦慮。畢竟我确實不年輕了，看着你們這些小孩子還要自律、身材管理，”她搖搖頭笑着，“我反正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現在就是擺爛享福的人生。”
看着那人沒什麼形象大口嚼肉的樣子，鹿璃倒是入了神，拿着紙巾幫着給她擦臉。
“現在都算長胖了？”
蘭了擾點點頭，大言不慚：“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壯。”
蘭了擾：……
要說蘭了擾沒有容貌焦慮，那是真的。鹿璃其實打一開始就被她這張臉所吸引，也是真的。很難想象西南涼原上能開出這麼一朵妖冶窈窕的花，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種變相的突出。
蘭了擾轉過頭看她。
“看你吃飯很香。”鹿璃回過神，輕輕的笑了笑，“胃口很好的樣子。”
不知道這句話觸動到蘭了擾什麼，後者目光避開交彙，眼簾微垂，僅僅一瞬間的失去僞裝，又恢複了平時的玩笑妩媚動人。
“我給你一個繼續‘雇’你的理由。”鹿璃耳尖發燙，轉過頭頗為掩飾的喝了口水，“漂亮。”
蘭了擾：“？”
“我為你的美貌而雇你。”鹿璃說，“你同意嗎？”
女人微頓，然後轉身快速的進食，眼珠子淡淡的盯着面前的火鍋，瞳孔并沒有聚焦。這頓飯吃的很好，也很快，在鹿璃結了帳，兩人走出去後，蘭了擾拉着她的衣袖，表态。
“你就不好奇我過去和現在的事？”
“好奇。”鹿璃坦言。
“那為什麼？”
“我不幹涉。”鹿璃拉着她過馬路，“世上總會有幾個無聊的街溜子閑着蛋疼的喜歡幹些沒有意義的事。你就當我是這種人吧。”
蘭了擾沒回答。
C市很繁華。入夜更是如此，水泥森林的大城市沒有小鎮的甯靜和歲月靜好，但是快節奏和時尚感讓喧嚣和紙醉金迷在霓虹燈下更加耀眼。貴氣和新科技感是小線地區不可能做到的，人煙味和金錢堆砌很突兀又不違和的交叉疊加在這片土地上。
蘭了擾擡頭看着抻直脖子也望不到頭的高樓，又低下頭，跟着鹿璃在這被路燈照的通明的商業街上散步。她默默的攥緊鹿璃一節衣角。
鹿璃回頭看她，反手牽住她的手。
“你在害怕。”她側頭貼近蘭了擾的耳朵，說，“怕什麼？”
蘭了擾的手發涼，掌心微微出汗。她沒回答，海青色的眸子在緩慢行走途中不停的轉動——但不是那種警惕作戰的轉動，鹿璃想，更像是一隻怕生的貓兒，被丢進陌生的環境時的畏縮，又夾着一絲好奇和興奮。
“……”蘭了擾被牽着的那隻手蹭了蹭她，聲音輕而細細的，“我不喜歡這裡。”
“那回酒店？”
“……嗯。”
*
“唔……”
身下的人有些急，額頭出了細汗。鹿璃看着她眼神迷離，低低的說：“……不做。”
“為什麼？”
“你有傷。”對方的聲音低的離譜，又帶着毫不克制的克制，在她額上親了親，幾乎是咬着牙說的，“謹遵醫囑。”
這句話說完，房間裡的空氣安靜了幾秒，緊接着毫無征兆的，下位者擡腳一踹，既出其不意又力氣不小，直接把壓在她身上的鹿璃連同被子一起踹下床，活生生的人和鋪着地毯的木闆親密接觸，發出悶響。
這一腳踹的人不輕，鹿璃緩了好幾秒才坐起來，肩上裹着被子，哼哼的看着床上的人。
鹿璃暗抽着冷氣：“你……”
蘭了擾上半身倚在床頭，像主人一樣施舍般的給了她個眼神，不滿的嘟嘟囔囔：“沒用。”
鹿璃磨了磨後槽牙，掀開眼皮看她。後者被她看的暗暗一激靈，掩蓋式的翻身抱着個枕頭，露出半張臉看她，底氣不足：“幹嘛。”
鹿璃也不急着說，伸手拉住床邊她的腳踝。蘭了擾的腳踝明顯，跟腱突出，皮膚從上到下都很白，關節處還泛着粉紅。後者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她拉住，下意識掙紮：“哎——你幹什麼！”
“……”鹿璃頂着那漂亮的腳踝，“調情。”
“靠，”蘭了擾難得被她噎了一回，笑道，“嘴上功夫見漲啊？”
“你這腳上适合帶個鈴铛。”鹿璃不接話，大拇指細細摩挲，聲音沙啞的帶着些夜裡的月色，“适合晚上帶。”
“……你特麼挺變态的。”蘭了擾眼角抽抽，使了使力氣把腳收回來。
鹿璃沒說話，隻是淡淡的笑了笑，站起來去給她拿敷料。蘭了擾從床上坐起來，看着沒開燈的房間裡，落地窗外夜景燈紅酒綠。
鹿璃回到卧室，看着望着遠處發呆的女人，“想什麼呢？”
“……”蘭了擾收回目光，“你喜歡大城市這種氛圍嗎？”
“一般。我對這類事物通常提不起興趣。”鹿璃坐在她旁邊，把藥酒澆在紗布上，“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壞。更加繁瑣，更加複雜，接觸的東西更多。”
“你喜歡嗎？”
“……不喜歡。”鹿璃坦言，“我僅有的人生路途中對于處理人際交往很少，也……不适應。”
“你大學讀的什麼？”
“帝軍大。”
“噢——”蘭了擾一副難怪的表情，“原諒你之前那麼古闆。”
“你還對我的大學專業有見解。”
蘭了擾就這麼半倚着，微微俯視給自己上藥的人，笑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你們這種書院風格的精英階級就是這麼片面又刻闆印象的嗎？”
鹿璃失笑：“有刻闆印象的是你。”她手上平穩，“一聽到我多金好看又高學曆就覺得我很廢物？”
“我沒說過。”
“你對精英階級有意見。”
蘭了擾看她，眼底是湖中心一葉扁舟的冷清。“你哪裡得出來的這種意見？”她說，“不要冤枉我。”
“我是悶了點，不是傻子。”鹿璃堪稱完美的骨相在昏暗光線下像是雕刻的，“看得出來你本身隻是饞我身子，發現我不好惹之後一直想盡辦法躲我。”
蘭了擾沒好氣：“你還知道。”
鹿璃沒什麼表情，隻是眼角沒有那麼鋒利了：“我也沒有那麼菜吧？”
“是挺菜的。”蘭了擾直起身子用手撩起她的下巴，“我讓做都不做。”
鹿璃看了她一眼，把她又推回去，認真的敷着藥，沒接話：“你也不喜歡這種環境。”
蘭了擾任由她給自己處理傷口，扭頭不看她，笑笑：“我是不喜歡人。”
“你戒備心很強。”
“這個說起來倒是好玩，”蘭了擾被她這句話逗笑，“明明一個九死一生的武警出身，戒備心比我低，好奇心比我高。”
“你又不是一般人。”鹿璃把之前的敷料收拾了，纏上繃帶，“一般人不會被追殺，不會讓我經曆前27年都經曆不到的東西。”
蘭了擾沉默片刻。
“我也不是一般人。”年輕人背對着她站在桌子前，昏暗裡那個輪廓讓人畏懼又安心，“一般人會害怕，避之而不及。”
蘭了擾無聲的笑了一下：“真神經。”
“你最近在C市養傷，這種地方治安再怎麼說比紮的哈西好，他們不敢明面上殺你。”鹿璃走回來，給她蓋上被子。“況且你現在的戰鬥力，你自己也清楚需要休息。”
“他們？”蘭了擾沒動，眼睛盯着她一舉一動，昏暗的燈光下像叢林裡的獵豹。
“不管是誰。”鹿璃說，“想傷害你的人。”
蘭了擾扭過頭，索性不理她。
這種氣氛很别扭。她想。突如其來的關切讓她不像之前一樣決絕。
她讨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