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靖緊緊的盯着她,兩人相似的漂亮的眼睛壓下威嚴感,此刻G市刑偵總局刑偵支隊副隊的氣場散開,被這位自稱“社會閑散人士”穩穩地接住。
“您回答的太果斷了,”池田靖自己又點了一支煙,“要麼就是下意識的真心相救,要麼就是深思熟慮過後已經得出把握的救。”她把煙揣回兜裡,左手夾着,“可是不管哪個,其原因——為什麼?”
Mapu Yindea可是黑白兩道難得統一意見同樣痛恨的人物,作為八〇〇-行動現存唯一一線卧底的池知嫝的态度太過異常。
“有些話,不是一句兩句能夠說明白的。”池知嫝又抽了一口,把燒到煙蒂的煙扔在大理石地磚上,撚了撚,“八〇〇-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你是還沒出聲還是在捏泥巴呢,很多事你不知道。”
“……”
池田靖靠着石柱欄杆,低頭看着水面倒影,漣漪裡波蕩的自己肅穆的臉。“姑,”她問道,“瑪弗銀達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一個英雄。”
池田靖回頭看她。
“我需要還她一個榮勳。”
*
“池田靖跑了?!”
清晨六點,池厲鋒震驚而懑憤的聲音從别墅一樓傳到二樓,揉着眼睛不大清醒的竹昱一下來就面對一爆炸消息——“池知嫝也跑了??!”
餐桌前,氣氛低至冰點。
“這是靖靖留給你的。”池厲鋒推給她一張紙。
竹昱打開來看: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外出遠門,目的地不定,返回時間不定,非一人獨行,私事,保證安全回家。你好好吃飯,按時睡覺,我爸媽可能會告訴你些什麼,但是你不準追過來。
竹昱垂着眼,指腹搓撚着紙條的邊角:“所以她們說的人物側寫……”
“沒有。”池厲鋒負氣地說,一邊啃着包子,“跑都跑了,鬼知道半夜翻哪個牆走的,這麼牛怎麼不摔折腿了!”
“那她們……”竹昱疑惑開口,神色立馬不對,“她們是去找Mapu Yindea了?”
“我們現在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池厲鋒歎息道,“雖然說池田靖同志黨性正确,池知嫝政治面貌為群衆,但是面對一個國際110國家正式頭号通緝殺手,最可怕的,是她們三個有所過節。”
田昭放下筷子,看了眼說完沉默不語的老池,果斷地起身打電話:“喂,我是帝都城西公安局局長,叫你們柏廳接電話。”
竹昱和池厲鋒坐着,轉頭看着打電話的田昭。“靖靖和知嫝跑去追疑似110國國際通緝犯Mapu Yindea,最後行蹤位于西南部。你看能不能安排專調組去協助一下。”
廣甯離渝西和雲滇都不遠,讓柏澄幫忙是最省事的。
“嫝姨和靖靖……和這個瑪弗銀達很熟?”竹昱試探地問了一句,她在這裡資曆最淺,很多事情并不知道。
背着身子的田昭沒有立馬回答。
“知嫝這麼多年困在地獄裡,稍有不慎就會變成惡魔。”女人的背影挺拔,卻莫名頹然,“而靖靖,是生在地獄的人。”
“……我們希望八〇〇-系列行動如同煙一樣散去,什麼都不要留下。”
*
“去蘭桂坊玩玩嗎?”
夜幕、年輕人、酒、煙、熱舞、DJ、吧台,這些詞語組成了另一個生活方式下的一衆人:夜生活者。晚上9點過,蘭了擾挽着鹿璃的胳膊,問她。
“去蘭桂坊喝酒,哪兒的酒水可好了,我親推!”她說,一邊就扯着人走,“你要是不喜歡太吵的迪吧,我們可以去living house!”
于是沒有發表意見的鹿璃被蘭了擾強行推進了一家名叫“下雨天的野菊”的酒吧裡。暑假期間,人流量不少,入口處很小,穿過幾層隔音簾,兩人被營銷随便丢在一處站吧前。蘭了擾顯然有些不悅,拍拍身邊的鹿璃讓她跟着自己過去。
酒水主台搖吧前坐着幾個人,蘭了擾掠過喝酒的陌生人把手往上一撐,對着台裡shaking的調酒師喊了一聲:“嗨!”
被喊的人轉過身,看到蘭了擾的時候驚訝完全不掩蓋,目光順着後者牽着的人看去,鹿璃高挑健壯,不苟言笑的冷臉在這種地方顯得很裝X又讨喜。
“你怎麼來了?”shaking的人喊,“你朋友?”
“不是!”蘭了擾笑道,“我金主媽媽!”
鹿璃倒是驚訝她會這麼爽朗的把這種微妙的關系公之于衆,但對方似乎并沒有特别吃驚。搖杯上結了一層冰霜,那人把上杯叩開,蓋上濾網倒出酒體,最後蘇打拉出泡沫,遞給前面坐着的小姐姐:“您好,您的青提檸檬拉菲。”
做完調酒師不再幹活,退後去摘圍裙。鹿璃湊過來:“朋友?”
“對啊。”
“你在C市有朋友?”
“我是個人嗳,”蘭了擾雙手肘在吧台上上身比她矮,側擡頭看了一眼鹿璃,眼神仿佛在說莫名其妙:“難道我不應該有朋友嗎?”
這句話倒是把鹿璃噎了回去。
“我又不是你,理工女加當兵,青春孤獨實記。”
轉頭看見剛剛調酒的人出來,燈光亮一些的地方鹿璃終于能看清那人的長相:五官端正,凜眉浩目,峰鼻薄唇,嘴角自然向下,睡鳳眼内雙眼皮,下颌冷厲。短黑發燙成羊毛卷,俏皮又不羁的在空中翹着。
“你好久沒來C市了。”那人說,“過來複查?”
她知道蘭了擾的胃癌,鹿璃想,那是很親近的朋友。
“嗯,還受了點小傷。”
一聽這話,調酒師怔愣兩秒,然後就不幹了:“那你丫的還來喝酒?”她一把拍在蘭了擾肩上,“跟你說了你這胃本身就不能總喝酒,你現在倒好,受傷了還往裡鑽?”
“哎呀我了解自己的身子。”
“你了解個吊!”
“咳咳,行了,好不容易過來喝一個。”蘭了擾扒拉着她,“這位就是我現在的金主,鹿璃,”她向鹿璃指了指旁邊這個帥氣的女生,“這位是‘下雨天的野菊’老闆,洛菊。”
“您好。”
“您好。”
洛菊偏頭看了看蘭了擾,“你複查完了?”
“沒有。”蹦迪樂隊的聲音有些大,蘭了擾堵着耳朵喊,“你的辦公室呢——吵死了!”
三樓員工室。
洛菊給她倆一人倒了一杯水,眼珠子看着年長的女人。“你之前可沒有一聲不吭就跑來C市的先例。”頓了頓,她說,“也沒有帶人過來的先例。”
鹿璃看着蘭了擾。後者笑笑,直視洛菊回答:“凡是不都是有個開頭嘛!”
“我這回受了點小傷。”蘭了擾撩起衣服,露出纏滿繃帶的腹部,“刺殺——算是吧?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一次,你就不能别拉着臉麼。”
洛菊的目光從受傷的地方緩緩移到鹿璃臉上,又移回蘭了擾。“單獨聊聊。”她說,看着蘭了擾但是話卻說給鹿璃,“可以嗎?”
鹿璃很平靜且識趣的起身離開。
忽然在她轉動門把手的時候,心思像是被偷窺了一樣,身後的女人甜甜的說:“知道你聽力好,不準偷聽啊!”
鹿璃點點頭,出去了。
“怎麼回事?”洛菊一屁股坐下來,手肘搭在長腿膝蓋上,“已經多少年了?怎麼會這麼突然的找上來?!”
“正常。”蘭了擾顯然冷靜的很多,揮揮手示意她平靜點,“殺了拉旺達的時候不就應該知道麼……”
“他們答應過的!”
“哈。”女人短促的輕笑一下,“死人當然是最安全的。我能夠苟活到現在,也不過是把握了權衡而已。隻不過——”
現在這個平衡被一個人的出現而打破。
洛菊煩躁的“啧”了一聲,說:“你這種打死不麻煩人的能一言不發跑到C市避難,一定是自己解決不了的——槍?軍丨火?還是毒品?”
“槍。”蘭了擾簡明扼要,“投池懸賞的殺我的。估計是東南,”她從小茶幾裡抽出打火機和煙,點上,“或者拉美非,也說不準是誰。上周交的手,還遇上了海的康。”
空氣裡洛菊粗重的呼吸聲猶如催命符。
“那個小孩是誰。”
“嗯?”蘭了擾反應了一下,随即想到她指的誰,笑了。“你看到的呀,”她牙咬着煙嘴,眼睛難得笑彎了,眼尾翹着,“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
“睡了?”
蘭了擾:“……大姐你好直接。”
洛菊拿過一支煙:“那就是睡了。”
蘭了擾攤了個手。
“我靠,”洛菊順手撈過旁邊置物架上開了一半的金香槟,擺了個玻璃杯倒上。蘭了擾看着眼饞就要拿過去,被她眼疾手快拍了一巴掌,又要給她一腳,被對方眼疾手快躲開,“你有傷不能喝——話說你特麼個禽獸,這麼小都下得去手!”
喝不到還被拍紅了的蘭了擾委屈巴巴:“那怎麼了,老娘這是憑實力!”
“實力?”洛菊耷拉着眼皮,揭穿,“你是指你英勇如神明還是殺人不眨眼?還是你這張硬帥的臉?”
“膚淺。”蘭了擾嬉笑着臉哧責。
“事實。”洛菊喝了口酒,拿着玻璃杯搖晃,“别他個吊的抽了——那你現在是怎麼個情況?她買斷你的一個月生活?就是為了你這麼一張臉?”
“我這臉不值這麼買斷嗎?”蘭了擾癱在沙發裡,月光照進來,白皙的皮膚上幾乎渡了一層光,“她目睹了我被追殺。”她說,“或者說,她跟我一同經曆的。”
“我靠啊,”洛菊挑挑眉,“她身手這麼好?!”
“當兵的有錢有勢的孩子。”
“難怪。”
“我再在C市躲躲。”蘭了擾仰頭,長籲一口氣,“不過也待不了多久了。海的康會找過來的,到時候警察也會。”
“其他人也會。”
夜色裡洛菊的臉色不清楚,手腕舉着杯子沉默。“要我幫忙嗎?”
“暫時不用。”蘭了擾看着她,咧嘴一笑,“我這不是有一個‘保護傘’呢麼。哪天我要是真的快死了,”她說,手裡擺弄着老式打火機,“你就去幫我把骨灰埋進亞莫錯根的雪地裡。”
“滾。”洛菊罵了一句,“你敢這麼咒你自己!”
“命運所然。”蘭了擾笑道,“幹嘛這麼激動啊,對五髒六腑都不好。”
“你就給我好好活着,還死不了呢。”洛菊說,悶頭喝完香槟。蘭了擾饞了大半天的瓊漿又被放回去了,嘴酸道:“你這生意真好,金香槟當水喝。”
“放你大爺的屁。”洛菊笑罵一句,“包養方頭牌的那位出的,人家大度,見者有份開了一箱。下雨天的野菊的業績全靠她。”
“下回好了,讓咱們頭牌也給我點。”蘭了擾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走了,酒也不讓喝,煙也不讓抽,跟個老媽子一樣。”
走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有些突兀的話:“你很信任她。”
擰了一半把手的動作停下。“是嗎。”蘭了擾沒有回頭,聲音也和發聲者一樣平靜,“也許吧。”
*
三樓出門,平台被快遞和雜物擠占的沒有多少空位,鹿璃下了樓,站在二樓樓梯口等人。蘭了擾下來的時候,正巧看見被壁咚在牆角的姑娘,在這種場合過于正氣和嚴肅。
“姐姐多大啊~”身材姣好的美人勾着嗓子,“沒見過,不會是新的頭牌吧~?”
“不好意思。”
身後傳來的聲音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氣氛光照在下颌處,女人過于成熟而老練的氣質在神色不定的長發後莫名震懾。美人的眼睛在蘭了擾身上掃了一圈,感歎美貌化解了一切突兀與尴尬一笑:“名花有主啊~”
“她是妹妹,又是雛兒又是上面的。”樓梯口傳來洛菊的聲音,是對搭讪的美人說的,“不是你的菜。”
打發走搭讪者,蘭了擾轉頭認真的看了看剛剛被逼的一言不發隻知道臉紅的鹿璃,神色有些複雜。
“?”
“你很老嗎?”她戳戳鹿璃襯衫下的臂膀,“那位我認識,雨菊的老客拉拉,喜歡姐P,怎麼會認錯呢?”
兩人并肩下樓。鹿璃胸腔震動兩下,随着DJ聲愈大,幾乎是有些遺憾又自負的哀歎:“因為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