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明心答應的很輕巧,“那我先來幫你脫一下衣裳吧?”
她話音遊刃有餘。
沉清葉低下頭,微微抿起唇,他想說不用,他自己脫就好,但僅僅僵持片刻,那貴女柔白的指頭便靠了過來。
他身上的衣衫是明心特意給他挑的上衣加下褲,寬松舒适,上衣隻一條帶子,一解便開了。
少年的皮膚堪稱慘不忍睹。
他瘦,皮膚大抵本該如他面龐一般蒼白,渾身卻沒一塊好皮,青紫疊加,鮮血透過了纏在他胸膛及後背的布帕,明心輕吸了口氣,隐約之間,她注意到沉清葉在極為細微的發抖。
還以為他不知痛呢。
原來也是痛了,才會發抖吧。
明心在他身下又加了層新的布帕墊着,“你先平躺下來。”
“是。”
沉清葉沒有任何掙紮。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看起來有多恐怖。
也本以為她會害怕。
一時之間,他甚至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畢竟身在驚仙苑,花費高價買來小倌,結果小倌脫下衣衫後不合心意,因此惱羞成怒,對小倌拳打腳踢的貴客數不勝數。
沉清葉聽到她的腳步聲,他下意識轉過頭,卻見少女端着個木制托盤過來。
沉清葉一點點蹙起眉。
還想要玩些東西麼?
“别怕,我先給你剪一下。”
她拿着一把金剪刀,沉清葉看到那寒涼尖銳,他渾身僵硬,感受到剪刀的冰冷貼上他的皮膚。
接着,剪掉了他上身綁着的長布帕。
沉清葉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抖。
但那一步于他而言,曾是他拼命逃離的噩夢。
如今他雖認命,卻依舊有心中陰影。
還不知這貴女喜好如何。
那托盤裡,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
沉清葉往邊上看了一眼,隻看到那托盤上盛着許多小罐子。
“害怕的話就先閉上眼吧,”明心看到他在發抖,雖不知道上個藥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但大概是恐懼身上的傷,“沒關系的,不怕,沉清葉。”
她又如此安撫。
沉清葉看了她一眼,繼而,他自暴自棄的轉過了頭,閉上了眼。
一條賤命罷了,沒有任何再值得他掙紮的。
濃苦的藥味散過來,沉清葉下意識想要睜開眼睛,聽到她說:“我開始了。”
繼而,少女溫暖的指尖撚了藥膏,輕輕塗上他的傷口。
身上疼痛,她的觸碰本沒什麼感覺。
但沉清葉渾身一頓,他睜開眼,看到她坐在自己身上,正低着頭給他塗小罐子裡的東西。
那裡面,藥苦味濃。
“......貴女。”
“嗯?”明心擡起頭,露出一雙明澈的杏眼。
“您在做什麼?”
這下換明心愣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小罐子,舉到沉清葉鼻尖讓他聞,“給你上藥呀,方才不是和你說了嗎,要給你上藥。”
少年視線自小罐子裡的藥膏上移開,擡起,繼而與明心對上視線。
卧房内天光大亮,未燃盡的火光相互輝映。
明心望見少年原本蒼白清豔的面龐一點點染上淺淡绯色,他一雙桃花眼低垂,眼睫微顫,一點點抿起唇。
不知為何,明心忽的感覺到他好似一下子安心了下來。
“多謝貴女,勞煩貴女了。”
“沒關系......”明心雖有些疑惑,但沒說什麼,給他在傷口上都塗了藥,瞥見他後背傷口之下的圖騰刺青,明心的指尖忍不住摁上他皮膚,反複搓了搓。
一開始她看到的時候就很好奇,這刺青在他後頸下面,正巧能被衣衫遮住,刺的是很大片的銀蓮,栩栩如生。
明心暗搓搓的搓着,直到少年的聲音打斷她。
“貴女。”
明心一下子停了手。
“抱歉,我方才有些好奇,”明心隻在從前入宮,坐在沈玉玹身側時,見過有刺青的外邦使臣上前來敬酒,“你這個刺青很漂亮。”
明心生于此世間,從小卻鮮少接觸外界。
她不知曉有刺青,在奴隸之中都是極為羞辱的事情。
在本朝,隻有罪奴與最低賤的賤.奴才會刺上刺青。
沉清葉低垂眼睫,本不欲再言,卻聽少女道:“若是之後你傷好,這刺青可以保留下來就好了,那麼漂亮。”
漂亮。
美麗。
如此這般的詞彙,他聽過無數次。
次次聽到,次次心冷惡寒。
他的氣息越發雜亂,身上刺着如此惡心的刺青,但從前也有人垂涎欲滴的癡愣盯着。
——當真美麗。
——魔物一般。
那句句喟歎,讓他如今想到,依舊忍不住惡心的渾身發抖,才導緻如今他還記得,那夜他被灌了藥後,拿了燭台砸向那貴人頭顱時的快意。
聽到那哀嚎哭求聲,他隻覺比什麼都爽快。
既如此喜愛看他。
那便将眼睛都掏給他。
他早已在這人間地獄裡被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