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貴女——”
他連忙想要躺下,卻被明心制止,“無事,随你舒服便是。”
他總是緊張又泛着恐慌般,明心說完,看他坐立難安的樣子,總覺得怪可憐的。
“你先等等,”卧房内與她而言還是有些冷,明心又去加了幾塊炭火才出門去,臨走時,她回頭道,“莫要再亂動,”她擔心沉清葉又硬躺下去扯到傷口,“我去去就回。”
“是,貴女。”
沉清葉看着她離開,不知她又去了哪裡,他抱膝坐在撥步床上,鼻息間尚存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沒等太久,便聽腳步聲又匆匆回來。
明心提了門口的食盒過來。
“宣隆與我說你一整日都沒吃東西,”明心坐到他身側,“我正巧也沒怎麼吃,你我一同吃一些吧?”
少年黑濃的瞳下意識擡起,看了一眼明心清淺溫和的笑臉,又斂下探究視線。
他不大明白。
她不會覺得惡心厭惡嗎。
為何她會将與奴隸一同共食這件事,表現得如此理所當然。
他見過的世家大族,隻在喝酒賞樂時會喚奴隸過來斟酒,興緻上來會賞他們些食物,但從沒有奴隸敢在貴族的身邊吃東西,更不要提,還是喂奴隸吃東西。
奴隸天生就知道自己是奴隸,貴族,也理應天生便知自己是貴族,這便是沉清葉的認知。
食盒本就用棉布圍着,頗為保溫,分上下三層,擺了些清淡素菜,各色糕點,明心知道他手不方便,拿了兩雙筷子,喂給他一口菜食,一口糕點,自己便也吃一口菜食,一口糕點。
如上午一般。
沉清葉坐立難安,隻要是她喂,他便吃。
“貴女。”
“嗯?”明心吃着糕點擡起頭。
少年一雙眼尾天生含着淺淡绯色的桃花眼定定看向她。
“您不大開心嗎?”
“啊?”明心愣愣。
沒有任何好意是單純的。
更不要提,是一個貴族的‘好意。’
沉清葉深知這一點,也深知自己的長處,除卻耐力,與這張臉之外,更多地其實是他極擅捕捉他人心緒。
也是因此長處,他從前極得人心,才誤以為自己可以掙紮而出。
被賣入驚仙苑後,他很少正眼去看他人,因為接觸到的盡是些令他惡心的眼神,他不想去了解。
但如今,他想要搞懂她,想要知道她的心緒。
這起碼,會讓他有些許安全感,不然他根本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未知的人事物與他而言,隻會是全然的恐怖,更深的深淵。
她陌生,未知,讓他覺得可怕。
他不想掉下去更深。
起碼,能掌控一點也好......
“從方才回來開始,”少年一雙桃花眼定定注視着她,“奴便覺得貴女不大開心,奴雖身份低.賤,但若貴女想要的話,”
他的雙手被布條束縛,并不方便,他輕輕将手壓在明心身前,上身湊近。
少年墨發蜿蜒,他穿白衣,周身未有任何配飾,面容卻凸顯得越發清豔,一雙暮氣沉沉的桃花眼朝她彎笑,睫毛又太長,似深山之中的妖鬼精魅。
“奴願安撫貴女。”
他低下頭,聲音調情般輕柔。
“安撫我......?”
這熟悉感,令他安心,又覺得惡心。
“是啊,奴本身便是貴女的。”
他擡起低斂的眉目,與明心黑白分明的杏眼對上視線。
她正朝他淺笑,膚色較比白日裡所見,更顯蒼白。
讓沉清葉想起,白日時,這府上的奴随與他說,他們的這位貴女身體并不好,自幼體弱,常年吃藥溫補。
“那我心領了,往後若是我心中再有郁悶,我會與你傾訴的。”
她确實是因方才與沈玉玹的談話受到了影響。
有心之人與無心之人交談,總是會覺不舒服的。
但明心并不是太擅長傾訴的人,家中謝氏冰冷,兄長雖記挂她,卻常年在外,戰争狂熱,宋嬷嬷蓮翠等人隻要是聽她有任何不悅,都會先擔憂她影響身子,所以明心習慣性将心事憋在心底。
她身子不好,體弱多病,不想要周邊人扔下他們自己的事情,關心擔憂自己,所以一向習慣比衆人先笑,得比旁人的擔憂不安,更先一步展現出自己無礙才行。
“飯也吃完了,我先去泡一次藥浴。”
明心收着食盒起身,臨到門口,又忽的轉身回來。
她腳步聲十分輕巧。
燭火明晃晃,映上她瑩白溫和的面龐,少女杏眼澄澈,唇畔淺笑,從兜裡拿了樣物什,緊握成拳到沉清葉的面前。
沉清葉下意識渾身一頓。
他還以為明心也要打他。
可見她握拳的姿勢十分奇怪,神情動作又似方才一般,沉清葉怔怔起眼,“......貴女?”
“我送你的禮物,”明心都要拿不住了,“伸手來。”
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