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坎子慢慢落在身後,許瑜手裡捏着筆記本,還是不敢相信他因為自己不開心做出這種事。
上初中以後,一個月放假回一次家,小鎮上的鄰居遇到她就會說她很懂事,畢竟外婆一個人撫養她長大不容易,這些話無疑讓她努力要做得更好,很長時間以來,她都忘記自己的不開心也是可以有人來哄的。
北城,好像沒那麼差,她今天有點高興。
樓梯燈光昏暗,迎面走下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步伐急促,路過的時候不小心撞了她。
手沒有拿穩筆記本,“啪嗒”一下,地上砸出沉悶的響聲。
剛想俯身去撿,隻見一隻黑亮的皮鞋踩在上面,下一秒,那隻皮鞋消失,男人也走到了下一個樓層。
筆記本上留着腳印,在他的名字上,許瑜撿起來,不管用校服怎麼擦都擦不幹淨。
樓上的門打開撞在牆上,一個人喊她:“阿瑜,發什麼呆呢。”
她回了一聲“哦”,把筆記本塞到校服衣裡面上樓。
*
母女倆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這是她來北城的以來第一次。
駱潔拿過她的碗盛湯,“多吃點,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她沒拒絕,隻是在碗遞回來的時候說了句謝謝。
“跟媽媽還那麼客氣,我們是一家人。”
許瑜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湯。“媽媽”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于陌生,“一家人”也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油湯上面飄着泛泛而起的芝麻粒,她手中的勺子突然不能動了。
上次因為芝麻過敏,外婆走了好幾個巷子才請到人帶她到醫院,吊了好幾天的藥水。
油面還在晃蕩,眼睛跟着旋轉,腦顱發昏,她已經聽不清駱潔在說什麼,瞬地站起來,湯灑在桌面上,一些不小心撒在校服裡,許瑜沒管,隻身跑去廁所。
耳後傳來駱潔的訓斥聲:“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不想喝就說怎麼還吐了。”
手指伸進嗓子眼,使勁扣,要是不全部吐出來,那她今晚會很難過。好在吐出來了,連帶着今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眼眶紅透,帶有點水汽,緊接着,一滴淚從眼角跟着抽馬桶的聲音出來。
又是一臉平靜的樣子,她從廁所走出來,剛才的湯汁還是原模原樣,她沒有看駱潔一眼,抽了幾張衛生紙把殘局收拾幹淨,把紙揉成一個團,扔進垃圾桶,拎着書包走回房間。
全程冷靜沉默,沒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一個眼神。
…
…
半夜,呼吸難耐,隻感覺到有個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他們不想讓她活。男人的面容看不清楚,女人隻看得見一個背影,身穿華麗的衣裳,但還是難蓋住她滿身的俗氣。
忽的,許瑜睜開眼大口喘氣,額頭布滿汗水,鬓角已經濕透。
被子嚴實蓋住全身,她拉下露出頭來呼吸到新鮮空氣,掀開被子準備起來喝點水。
或許是剛才悶在被子裡的原因,她感覺身上有點癢,伸手去撓。而後,感覺全身上下有螞蟻在爬,無比的瘙癢,站在鏡子前看,脖子臉上全是紅色的疙瘩。應該是那碗湯還沒吐幹淨,現在起反應了,她想。
來北城的時候沒有帶過敏藥,全身的瘙癢已經讓她難以直立。
她穿上外套,在門口換上鞋拿鑰匙出門。
*
淩晨十二點,夜生活是這個城市的标志。
烤肉店一片嬉笑鬧聲,有打牌的,喝酒的,閑聊的,還有情侶間暧昧的。
周乙珩窩在皮質沙發的一角打遊戲,衛衣帽子兜在頭上,擋住了大半視線。
旁邊的位置向下凹陷,他撩起眼皮看了眼。
女生穿着超短裙,低胸衣都能看得見那點尤物。
“帥哥,出來玩就坐在這兒打遊戲?”
他沒作話,繼續盯在手機屏幕上。
友人們見有美女主動搭讪自己兄弟,紛紛起哄:“阿珩你不行啊,美女主動上門還沒點反應啊?”
女生也在等着他說話。
遊戲界面出現“Game over”的英文,食指在關機鍵上一按,屏幕熄滅,周乙珩站起身,看都沒看旁邊的人一眼走向門口,隻留下一句:“最近不太想跟别的女生走太近。”
這一句意味深長,有人在後面問他想跟哪個女生走得近。
留給他們的隻有無聲。
夜晚的溫度降低,風打在身上涼嗖嗖的。
出來後不知道要往哪走,看着行人匆匆,隻覺得無趣。
本想攔輛車回家,但是一個人出現在他視線中,這個想法立馬撤回。
許瑜穿着一件花灰黑色連帽開衫,下半身一條深色寬松牛仔褲,踩着一雙小白鞋。跟剛才的那個女生截然不同,但是他卻意外的覺得很舒服。
他想,今晚可能也可以很有趣。
這一片比較熱鬧,來往的人染着紅的綠的頭發,看見她一個人來這邊,眼神間透露出不好的意味。
許瑜靠裡邊走了點,避開那些人的目光。
低着頭繼續走,再過幾個店鋪就到藥店了。
正朝着前面的藥店走,許瑜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再走兩步就到藥店,到時候就不用害怕了。
但是她能感覺到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心髒也開始瘋狂跳動。
微風徐徐撲面而來,右腳邁出的下一步,一隻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左肩。
沒有第二步,她站立了,或者說是不敢動了。手掌還落在肩上,腦中閃過無數個理由,最後找了個最爛大街的,“不好意思,我爸爸在前面等我。”
後面的人收回手,她以為自己騙到他,準備要邁開第二步時聽見男生笑着說:“許瑜,你騙誰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愣了下神,揪着的心終于松懈下來,還好是他。
許瑜轉過身,看見少年穿着和自己同樣花色的衛衣帽衫,一身休閑,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裡,頭發有些許淩亂,但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
看着他,久久不能離開。
她像個木楞一樣站着,周乙珩上前一步,伸出手背落在她的臉頰,“傻了?”
手和臉是兩個溫度,許瑜能感覺到他手背溫熱,剛剛好,剛好需要。
反應過來兩個人在近距離接觸,她往後退了一步,周乙珩也收回手。
垂臂的時候發現她的臉上有手抓的紅印,加上她剛才的舉動,男生眉頭緊皺問:“你被人欺負了?”
許瑜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狐疑的“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