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接待會員的酒吧,Mia是常客,開在中環金融街上,卡座吧台都清淨,多是那些從業者加班之餘,下來喝兩杯放松一下。
台上小有名氣的歌手抱着把吉他,唱些安靜的歌,空靈的嗓音悠然飄動。賀羨棠陷在寬大的黑色軟沙發裡,靜靜喝一杯橘色雞尾酒,食指放在膝上,随着音樂打節拍。
窗外璀璨燈火沿着維港鋪開,隻是今夜雨霧缭繞,淋濕幢幢高樓。舉世聞名的夜景蒙上霧霭的晦暗,讓人看着心情也無端低落三分。
Mia兩條細細長長的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下巴抵着胳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門口。半晌,她向後招了招手:“cici,cici,過來看。”
賀羨棠長腿一邁,和她一同趴在沙發上,順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見一個男人,身材長相都很不錯,穿polo衫休閑褲,頭發全梳到後面去,顯出眉眼英俊,帶幾分風流痞氣。
是Mia喜歡的類型。
男人看見她們,朝Mia招了下手,停在門前,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來打招呼,又見賀羨棠陪在她身側,害怕唐突冒犯。Mia此刻沒功夫敷衍他,比手勢示意他去忙自己的。
賀羨棠問:“做私募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脖子上還挂着工牌。”賀羨棠說,“他們這些金融男都是利己主義者,你小心點吧。”
Mia并不在意:“玩玩而已。長的還不錯吧?”
“怪不得最近總往這裡跑。”賀羨棠用食指戳戳她胳膊,揶揄地笑問,“還沒得手?”
Mia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内,保管拿下他。”
賀羨棠“嗯”了一聲,仰頭将杯中酒液一飲而盡。綿密的泡沫在舌尖跳躍,酒精順着食管入胃,賀羨棠感到整個人輕飄飄起來,唯獨胸口堵着塊棉花似的,不暢快。
她心裡裝着件大事。
賀羨棠是出了名的“一杯倒”,平常和朋友們去酒吧,無非喝一點低酒精飲料,這樣一杯雞尾酒下去,怕是要醉。Mia奪過她的酒杯,訓她:“酒量那麼差,不要這樣喝酒。”
賀羨棠忽然說:“我和沈澈要離婚了。”
“什麼?”像晴天霹靂。可她的聲音太平和了,像是在說今天天氣挺好啊你吃飯了嗎之類的閑話,讓Mia疑心自己聽錯了。
賀羨棠垂眸,盯着水晶吊燈散在桌角的一點光暈,呆呆地重複:“我和沈澈要離婚了,我提的。”
人已經醉了,說話都是慢吞吞的。
賀羨棠回想提出離婚的那天——一周前。她結束悉尼的音樂會回國,司機來接機,送她到一家私人會所内的餐廳,邁巴赫穿過綠茵草地,停在造型奇特的白色建築前,Tina侯在門前,告訴她沈董會晚來一會兒。
這沒什麼,賀羨棠早已習慣。而且沈澈也沒有讓她等很久,大概太陽徹底落下,天邊的晚霞散盡後,沈澈姗姗來遲。
菜品很合賀羨棠胃口,餐後甜酒帶着輕盈的蘋果香,賀羨棠和沈澈幹杯,一頓飯到這就應該完美結束了。沈澈像完成某種任務,讓司機送她先回家,他還要回公司處理一些工作。
賀羨棠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沈澈,和他提出離婚。
這事在賀羨棠心底憋了一周,終于能說出來,忽略掉像吃了酸酸糖以後倒牙的異樣感受,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隻剩下輕松,長長地吐一口氣:“爽!”
Mia足愣了五分鐘,才磕磕絆絆地問:“離什麼?離婚?”
賀羨棠很用力地點頭:“嗯!離婚!”
賀羨棠做了萬全的準備。她找到律師處理離婚事宜,自己則推掉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以便配合。
“為什麼?”Mia一驚一乍的,“因為那個模特?”
“不是的。”賀羨棠遞給她一支酒,“和這件事沒關系,我上周就和他提過離婚了。我隻是想明白了,沈澈要找的是婚姻合夥人,我……”
賀羨棠頓了頓,實事求是道:“我做不好。”
Mia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蹙眉望着她。
賀羨棠說:“是我離婚又不是你離婚,幹嘛這樣。”
“我哪有婚可離!”
“是啊!沒結婚多自由。”賀羨棠笑眯眯地說,“等我正式離婚以後,就回歸單身了,到時候他泡他的超模,我泡我的男人,多好!”
“你……”Mia下意識想勸她慎重,轉念一想,并沒有這個必要。她很久之前就覺得沈澈這個人沒意思,滿腦子工作利益家族,上床都沒激情的那種沒意思。
“說的也是。”Mia和她碰杯,“那就……提前慶祝你回歸單身?”
賀羨棠說:“cheers。”
“cheers!”一支修長的手捏着酒杯擠過來,與她們碰杯,“什麼事這麼高興?”
賀羨棠擡眸一看,是趙珩。
他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平常愛穿款式寬松的白T牛仔褲的人,居然也換上了穩重的西裝,領帶系的一絲不苟,像是剛從集團高層會議上離開一樣。
“喜事。”Mia問,“你怎麼在這?”
趙珩仰頭像喝礦泉水一樣灌了口酒,大馬金刀地在對面沙發坐下,扯開領帶,神色恹恹:“來辦點事。裝一天孫子。”
賀羨棠笑了笑。誰敢讓他裝孫子?不過是他爸催着他幹點正事,而趙小公子閑散慣了,隻要和人心平氣和地說正經話辦正經事,就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不信啊,”趙珩說,“經度國際銀行新上任的CEO,簡直就是……”
Mia問:“是什麼?”
“尖酸刻薄,敏感善變的女魔頭!”
Mia捂着嘴笑:“那她是不是叫Miranda?”
“差不多的名字吧。”趙珩轉頭就把人名字忘了。英文名千篇一律,他去公司裡喊聲Miranda,回應的人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賀羨棠對他們工作上的事情不感興趣,随便聊了兩句,話題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賀羨棠喝兩杯酒就醉得不成樣子,最後基本上聽不清趙珩和Mia說什麼,隻覺得有兩道聲音鑽進耳朵裡,然後光溜溜地滑過大腦皮層。她身子向旁邊一歪,困。
趙珩扶着她:“送你回去?”
賀羨棠盯着他兩秒:“你也喝酒了。”
“我帶司機了。”趙珩一手扶起她,一手拎着她的包,下巴揚了下,問Mia,“順路送你?”
“你們走吧。”Mia托着腮,直勾勾地看向吧台,那眼神像草原上的雄獅鎖定獵物一樣,“我今晚不回去。”
趙珩說行,帶着賀羨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