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說過的話,奴才都記得清清楚楚……自是記得。”
她眼裡帶着冰冷的玩味和估量,“即便如此,本國師未下命令,你怎麼敢擅作動刑?”
國師府洗心居的威名,可止小兒夜啼。
輕則鞭笞見骨,重則......
然府中人人皆曉,國師雖立嚴規,刑吏舉杖時虎虎生風,落處卻偏三寸。
那執刑的玄鐵鞭,看似沾着血,實則早被磨得圓鈍。
可近日——
雲歲晚不過将茶盞往案上輕輕一擱。
“嗒”的一聲脆響,滿廳仆役齊刷刷跪倒,青石磚上瞬間暈開七八處汗漬。
明明雲歲晚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但還是吓得衆人臉色煞白。
恨不得立馬表忠心。
見衆人這副如臨大敵的表情,逗的她輕笑一聲,但話音一轉,“前面你打了多少鞭?”
張德冷汗都要流下來了,他捉摸不透國師究竟是何意,聲音顫抖回答道:“十……十鞭……”
“哦?十鞭?”雲歲晚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扶景沅,思想分散。
如果為了漲信仰力,按照小說正常套路,她下一步應是讓人查出背後冤枉李沅的人,還他一個清白,再請了宮裡的太醫給他療傷。
最後李沅對她刮目相看,拉近兩人關系,達成增加信仰力,可惜……
緊接着紅唇輕啟,雲歲晚語氣溫柔又殘忍:
“那就拖出去,把剩下的二十鞭,繼續打了。”
“國師大——”
扶景沅話音未起,身側反應迅速的灰衣仆從已疾如閃電般出手。
粗粝手掌死死封住他的口鼻,力道大得将人半張臉都按得凹陷下去。
被捂着嘴的扶景沅,眸裡夾雜着的是十成十的震驚。
雲歲晚冷眼瞧着這番動靜,這雙總是盛着星月的眸子,此刻分明在控訴:為何不查證?為何就直接定罪?
方祈安忽的上前半步,玉骨扇“唰”地收攏:“大人明鑒,此等奸猾之徒……”
扇尖遙指扶景沅,“合該打發去馬廄刷槽,能留條賤命已是恩典。”
他說着偷眼去觑雲歲晚神色,趁此機會給雲歲晚上起眼藥。
“還聽聞他昨夜還溜進您的寝室。”方祈安忽然壓低嗓音,“這般不安分的,萬一偷看了什麼要緊的......”
尾音暧昧地斷在雲歲晚驟然冷冽的目光裡。
林俞方則是拿帕子輕掩口鼻,側首避開滿室血腥,額間滿是汗珠。
雲歲晚看着林俞方這副模樣,指尖輕抵太陽穴:“我倒是忘了你畏血,你先回去吧。”
林俞方連忙點頭,生怕晚一步雲歲晚後悔放他離開,緊閉雙眼,讓石頭拉着他離開廳堂。
溫謹弋适時奉上半晴泡的碧螺春,素手執壺時腕間翡翠镯“叮”地輕響:“李公子驟得富貴,難免惶恐。”
吐息如蘭地附在雲歲晚耳畔,“好比荒野餓犬乍入金窩,連食盆都要嗅上三嗅才敢下口。”
扶景沅聞言猛地擡頭——這哪裡是在說他不懂規矩,分明是罵他骨子裡改不了賤性。
就像和一條經常飽一頓饑一頓的狗說,以後你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狗剛開始肯定不會相信,盡管每次都給足夠多的食物,狗依舊會死心眼,次次都吃到撐的要吐。
等時間長了,才懂後面不會餓肚子,也就不會那麼瘋狂了。
廳内,除了說暈血的林俞方,其他人都被雲歲晚要求看着“偷盜者”受刑的場景。
但随着鞭數的增加,扶景沅身上,地上,附近還是不可避免因為他的血染成紅色。
他死死咬着牙,呼吸急促而不穩,額上的冷汗滲出,卻一聲不吭。
盡管大廳裡有冰塊,能剛好驅散酷暑帶來的燥熱,然衆人猶覺脊背生寒。
及至刑畢,扶景沅已氣若遊絲。
侍從探其鼻息,顫聲禀道:“主子,此人似已昏厥。”
雲歲晚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後淡淡開口:“我的翠玉竹節簪,真的是他偷的?”
雖是疑問句,那語氣卻讓在場一衆奴仆覺得,她早已知道了一切。
吓得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雲歲晚手指輕擡,兩個侍衛将剛才那告狀的奴仆和張德挾持住。
“從他們嘴裡套出翠玉竹節簪的下落,所有人都給本座仔細看清楚背叛者的下場。”
“不知道本座給了各位什麼錯覺。”
“國師府裡,可不容許吃裡扒外的奴才存在。”
其他奴才聽到雲歲晚這句話,整齊劃一低下頭。
那兩人驚恐地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求饒,就被侍衛捂住嘴拖了下去。
栽贓陷害手段甚至拙劣,雲歲晚度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走到行刑完的扶景沅身邊,他閉着眼睛,面容慘白,若不是胸膛還有輕微起伏,很容易讓人懷疑此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雲歲晚緩斂裙裾俯身,輕輕拍了拍扶景沅的臉,在蒼白的肌膚上留下淺淡紅痕,感歎一聲:
“至于偷盜首飾一事,是本座錯怪舟之了。”
她指尖勾起青年散落的鬓發,别至耳後,“半晴,去庫房取些養傷補藥來。”
雲歲晚眼中溢出柔情,好似眼底夾着一抹愧疚,“這幾日好生将養着,可别落下病根。”
“奴婢遵命。”半晴恭敬道。
雲歲晚廣袖輕垂,正欲起身,忽見先前林俞方位置邊上的青瓷茶盞,盞中碧螺春浮沉,茶煙袅袅間逸出清冽香氣。
她眼波微轉,餘光掃過另外兩人——盞中是雲霧銀針。
她似乎找到那帕子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