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将墜,暮鴉歸巢天際最後一抹霞光染紅了國師府的琉璃瓦。
雲歲晚攏着杏色雲紋披風正欲前往翠華庭,忽聽蓮池方向傳來“撲通”兩聲悶響,驚得池畔垂柳上的雀鳥撲棱棱四散飛起。
她腳步一頓,廣袖下的指尖微微收緊。
“主子當心。”半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這池邊青苔濕滑。”
兩道身影在池心掙紮,濺起的水花染着霞光,如碎金四散。池中錦鯉受驚,紛紛潛入水底,攪得碧波蕩漾。
雲歲晚定睛望去,隻見那月白身影分明是林俞方,而另一人……
“雲、雲姐……”林俞方在水裡撲騰,昂貴的絲綢長袍吸了水,沉甸甸地拖着他往下墜。
他嗆了好幾口水,臉色慘白如紙,連唇色都泛着青紫。
自從三年前被“她”救起後,他就對深水有了陰影,此刻更是慌得連呼吸都亂了節奏,四肢在水中胡亂劃動,卻愈發下沉。
另一道青色身影卻顯出幾分水性,正奮力向岸邊遊去。
“是李公子。”半晴低聲道,“主子您看……”
雲歲晚善水,下意識就要下水救人,卻被身旁的半晴死死攔住:“主子!您千金之體,萬萬使不得!石頭善水,這種事他去就好。”
“我水性極佳,不會有事。”雲歲晚蹙眉,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救人要緊。”
她說着就要掙脫半晴的手
半晴和幾個侍女卻如臨大敵,死死拽住雲歲晚的衣袖不放。
小丫鬟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主子若是沾了寒氣,奴婢們萬死難辭其咎!”
半晴見石頭仍如泥塑般呆立池畔,不禁蹙眉喝道:“石頭!還發什麼愣!”
那高大侍衛如夢初醒,一個猛子紮進水中,濺起丈許水花。
水花四濺間,隻見他鐵臂一攬,便将嗆得面色發青的林俞方托出水面。
“咳咳……雲、雲姐姐……”林俞方癱坐在岸邊長廊,月白錦袍濕淋淋貼着單薄的身子,發間還挂着幾根水草,模樣好不狼狽。
他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手指死死攥住雲歲晚的袖角:“是……是李公子他……”
話音未落,忽聽得嘩啦水響。
衆人回首,,但見扶景沅正獨自攀着石欄上岸,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輪廓。
他額前碎發滴着水,在青石闆上洇開一片水痕。
扶景沅剛撐着池邊濕滑的青石上岸,便聽見林俞方那帶着哭腔的指控。
他猛地擡頭,正對上對方蒼白臉上那雙含淚的眼——好一招颠倒黑白!
這國師府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又搞陷害這一套。
他甩開滴水的廣袖,昨日包紮的細布已被池水浸透,背上隐隐滲出血色,在淺色衣衫上暈開點點猩紅。
喉頭滾動幾下,終是壓住滿腔怒火,隻啞聲否認道:“我先是在太陽底下待了至少兩個時辰,本就頭暈眼花,更何況昨日……”
說着指了指滲血的後背,“昨日三十鞭傷未愈,如何有力氣推人?”
扶景沅恨不得周圍有個可以回放過去的物件,能夠倒放回一柱香,已證他的清白。
他環顧四周,卻隻見衆人或懷疑或鄙夷的目光。
林俞方聞言渾身發抖,指節攥得發白:“三年前自從溺水後,我畏水如虎,豈會自投羅網?”
他撥開額前濕發,露出額間一道陳年疤痕,“三年前的落水,李公子莫非要說這也是苦肉計?”
“難不成我不要命了,隻為了污蔑你?荒唐至極。”
林俞方聲音哽咽,眼中淚光盈盈,端的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荒謬!”扶景沅踉跄後退半步,後背撞上池邊假山。
昨日鞭傷被這一震,刺骨疼痛頓時讓他眼前發黑。
他強撐着冷笑:“林公子這般做派,倒像是……”
話未說完,餘光瞥見雲歲晚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頭猛地一沉。
這神棍莫不是又要信了那套說辭?
想起昨日染血的鞭子,扶景沅喉間泛起血腥氣——三十鞭已去了半條命,若再來……神棍能不能死,他不知道,但他性命怕是要留在這國師府。
“李公子此言差矣。”林俞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我若存心陷害,何須搭上性命?”
他說着又咳出一口血沫,染紅了雪白的袖口。
扶景沅強忍背傷直起身來,眼中寒芒如刃:“林公子此言當真可笑。你畏水如虎卻偏往池邊湊,我若有心害你,何不選個更穩妥的法子?”
“昨日三十鞭已去了半條命,今日若還要背上這謀害的罪名——”
話至此處,扶景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迹。
待喘息稍定,他慘然一笑:“說來也是我蠢,明知你應當視我為眼中釘,今日邀我來這,我還乖乖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