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去唇邊血迹,“要不是我水性好,自己遊回岸上,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你身上,我怕是死了都沒人注意到。倘若我能未蔔先知,今日我定不會出門!”
林俞方聞言臉色忽青忽白,攥着雲歲晚袖角的手指漸漸松了力道。
他張了張嘴似要辯解,最終卻隻垂下頭去,露出半截蒼白的後頸。
興許,是他知道自己要說的話站不住腳。
池畔陷入詭異的寂靜,唯聞晚風掠過荷花的沙沙聲,和遠處檐角銅鈴的叮當聲。
然而就在這時,幾個侍女走了過來,她們齊聲說道:“主子,我們幾個姐妹一直都是在這打理花園。親眼看到李公子推了林公子入池塘。”
她們低着頭,聲音整齊得像是排練過一般。
雲歲晚神色未變,隻将林俞方交予石頭照看,轉而向扶景沅溫聲道:“舟之,随我來。”
引至一處僻靜偏院,但見青苔侵階,疏竹掩映,确是少有人至的清淨所在。
出乎意料,雲歲晚并未責難,反命侍女捧來幹淨衣裳:“先換套衣服吧,小心風寒。”
扶景沅側身避開她的目光,濕發垂落遮住半邊面容:“不必假惺惺……”
話音未落,忽打了個寒顫,卻仍倔強道:“我若存心害人,何至于蠢到同歸于盡?分明是他自己跳進去,還順便把我一同拉下去。”
他說着又咳了幾聲,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雲歲晚的沉默像一盆冷水澆在扶景沅心頭。
他攥緊濕透的袖口,忽然覺得自己可笑——竟對這神棍抱了期望。
之前有奴仆說他偷了她的首飾,當時雲歲晚也是這樣沉默地坐着,沒有任何想查明真相的意思,直接讓人将他拖下去行刑。
“求國師……”他喉結滾動,聲音啞得不成調,“容我自證清白。”
他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廣袖下的指尖微微收緊,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
雲歲晚忽然擡手,指尖在距他臉頰寸許處停住:“我相你。”這三個字輕得像歎息,“但國師府上下百雙眼睛,你要讓他們也信。”
她收回手,這時侍女捧着衣物進來,托盤上還放着個青瓷小瓶。
雲歲晚取過藥瓶,輕歎一聲:“金瘡藥,你背上的傷……需重新包紮了。”
她将藥瓶遞過去,指尖不經意間觸到扶景沅的手背,冰涼得像塊玉。
他沉默地接過衣物,指尖觸到藥瓶時微微一頓,最終還是收入袖中。
雲歲晚望着緊閉的雕花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指尖。
按理說……她不該算錯才是。
昨日三十鞭是她親自下的令,今日滿府上下都當他是禍害。
這般情境下,獨她一人信他,他合該……至少該露出半分松動才是。
“怪事……”她輕喃。
尋常人得她這般回護,早該感恩戴德。
偏這人,倒像是……更戒備了?
雲歲晚捉摸不透扶景沅的腦回路。
當所有人不相信自己時,突然出現一個堅定站在自己那邊的人,或多或少對面相信自己的人都會更親切才是。
她對旁人對她的感觀很敏感,從碰到李沅時,她就察覺到李沅對她感觀不太好。
李沅怎麼一點也沒對她改觀。
明天就要去祭台求雨了,到今天她一點信仰力都沒賺到,每天都在扣信仰力。
等到明天,她的信仰力就剩下55點了。
正沉思間,忽聞雕花木門“吱呀”輕響。
擡眸見扶景沅已換好橙色錦袍立于燈影裡,領口卻刻意束得嚴嚴實實,連半點脖頸都不肯露。
燭光映照下,他眉目如畫,卻透着幾分疏離冷意。
雲歲晚斂去眼底深思,溫聲道:“這幾日讓半晴随侍左右。有她在,府中無人敢阻你查證。”
扶景沅垂首行禮,廣袖下的指節卻微微發白:“謝國師體恤。”
語氣恭敬,卻透着幾分刻意疏離。
待他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檐角銅鈴忽被夜風撞響,雲歲晚若有所思地望向林俞方居所方向。
林俞方所居的聽雪軒驟然燈火大亮,紙窗上人影如困獸般來回竄動。
屋内傳來撕心裂肺的咳聲,隐約傳來婢女驚慌的喊聲:“速請府醫!公子先落水後又吹了風,這會兒咳得止不住,舊疾未愈又添新咳!”
那聲音尖銳刺耳,劃破了夜的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