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鑽了空子,自車簾溜進,即使馬車内生了炭火,明夷也覺得寒意更甚。
虞長至愁容滿面,“當年我以二嫁之身入靖國公府,婆母不喜,妯娌刁難,我一人尚且如履薄冰,又如何看顧你?”
“夫人舍我,是為保身。當年我的确恨過你……”明夷沒有絲毫動容,反而輕笑,“但現在,我不恨你了。這世上的人又有誰不在掙紮求生了?夫人在靖國公府如履薄冰,而我在唐州寸步難行。”
“我不恨你,但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聞言虞長至黑眸顫動,她很快便冷靜下來,說:“如今你回京,又将嫁昭越,高府裡的人算計人心毫無血肉。小滿,聽我的,拒了這門婚事,你不适合!”
“夫人您的苦衷我理解,那麼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明夷很平靜地看着虞長至,“從今日起,我與夫人天涯陌路,各自安好。”
“至于我的婚事,也該由明齊和樓氏決定,和夫人無關。”
車外迎面而來的風徹底凍結明夷的心,明夷才行幾步,卻在靖國公府的馬車旁看到了昭越,他正盯着她看。
明夷無語,今日哪裡是什麼黃道吉日?分明是大兇之日!
昭越走近,他笑時溫文爾雅,“小滿,天色不早了,你若不介意,可以與我同車。”
“……”敢情今日是躲不過這些人了?
明夷福身行禮,“多謝昭世子好意,不過,男女有别。”
明夷又對景無憂告别,“景小姐,雲風雅集的好意我心領了,來日定登門謝你。”
話罷,明夷揚長而去。
凝着明夷遠去的背影,景無憂歎氣,“小時候我們三個玩得最好,記得那個時候小滿是我們之中最愛笑的那個。”
“昭越你知道嗎?今日小滿對我笑了七次,卻無一次是真心的。”
昭越低低的,寒風稀釋他話裡的悲傷,“她不喜歡你,也讨厭我。”
景無憂察覺到昭越話裡的糾結,便說道:“過往苦難已成,今後她是你妻,你定要護她一世安樂。”
“我會的,我們來日方長。”昭越看着明夷遠去的地方,神色幽微,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天色陰沉,寒風乍起,明夷的心被揉捏得不成樣子。
貞定十九年,明夷六歲。
冠軍侯府一朝敗落,虞長至沒了娘家做靠山,在明府受盡明齊的折辱,很快她便和明齊和離。
隻才半年時間,虞長至便嫁給靖國公景譽,成了景譽的續弦。
獨留明夷一人,在明府的高牆内,以孩童的純真面對一群妖魔鬼怪。最後純真被消失殆盡,心也從此死了。
蘇禾察覺到明夷的糾結,便笑着說:“你們青梅竹馬,我看那昭世子對你有意。”
明夷也不知蘇禾到底怎麼做到的?無論什麼時候,隻要蘇禾一說話,明夷所有的愁怨便都消了。
明夷趁蘇禾不注意,朝她屁股一腳,“又叫我踢到了。”明夷挑眉,莫名一笑,“不過,蘇大俠你的屁股一點都不翹。”
聞言,蘇禾登時整張臉都紅了,她追着明夷打,“你最翹,你都翹到天上去了!你個挨千刀的,看我不打死你!”
霎時,城郊的官道活了起來,在寒風烈烈裡有了春意。
北風吹,雪紛飛,已近黃昏天更寒。
明夷月白色的大氅下,裹着她和蘇禾。
兩人一步步沿着官道走,本以為今日勢必要被雪淋個透,不料卻望見昭家的馬車停在不遠處。
蘇禾眼也尖,打趣道:“瞧,昭世子等你了!”
“真是難纏!”明夷無奈,她已經做好要和昭越共乘一車的準備了,卻見路的那頭又有一駕馬車疾馳而來。
倏爾,明夷眼珠子一轉,便流下淚來,看得蘇禾不可置信。
但見明夷走至路中,堪好車夫勒馬。車夫本要斥責明夷一番的,但看着明夷淚眼若星,如小兔子般人畜無害的模樣,又将狠話收了回去,隻打趣道:“姑娘,今日此地無人,即使我們的馬車真傷到你,你也訛不了我。”
見自己的小心思被車夫直截了當說出來,明夷又開始哭,她哭得凄凄慘慘,“小女子并非要訛你,隻是今日遊玩傷到了腳,現下雪又大,我隻是想搭車回京。”
明夷在蘇禾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近馬車,她睜着清亮的淚眼,說:“這位大哥,求您幫幫我們。”
車夫已然心動,可他做不了主,便低聲詢問馬車裡頭的主子,“公子,這位姑娘傷了腳,我們能否捎帶一程?”
車中傳來低沉的聲音,“讓她們上來吧!”
蘇禾扶着明夷進馬車,但她掀簾後看到裡頭坐着的人,便搓着凍紅的雙手坐到了外頭。
明夷沒想到這輛馬車的主人竟然是解休,明夷坐在解休對面,中間的小桌上煮了茶。
解休面無表情,從容地倒茶給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