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彬因為承安門的事,在承乾殿前跪了一夜。
離開宮門的時候,他眼下一片烏青。
安遠民迎上前去,“國公爺,如何了?”
昭彬黑着臉,“謝夷君抓到了嗎?”
“沒有。”安遠民附耳低聲說:“可是謝夷君究竟長什麼模樣,也沒人見過。所以,屬下擅自做主……”
昭彬奸笑,“這麼多年,還是你最得我心。”
安遠民也不敢笑得太明顯,他半笑半憂,“陛下那邊?”
昭彬低低的:“好在刺客招了,陛下也隻能治我個渎職的罪,罰我半年俸祿。”
“林景伯好好的侍郎不做,竟想着刺殺陛下。”安遠民随着昭彬上了車轎。
“如今我們隻有将林景伯捉拿歸案,功過相抵,我在陛下那裡日後才能好說話。”昭彬憫了口溫茶,“這件事就交給你和不揚。”
話罷,昭彬閉目養神起來。
安遠民知道自出了闌珊的事,昭彬夫妻兩生了仇,從模範夫妻到相看兩厭,自那時起昭彬徹底放飛自我,已經很少回國公府了。
他試探着問:“國公爺,您今兒個去哪休息?”
“闌珊姑娘?還是青雉姑娘?”
昭彬:“去青雉那兒吧。”
安遠民又說:“可闌珊姑娘想您想得緊,已經找人問您兩次了。”
昭彬笑眼微眯,“青雉有身孕了,還是去她那兒。”
安遠民:“可是國公爺,您不是從不在外留下子嗣麼?”
“那是以前,為了讨好姜氏皇族,我隻能這麼做。”昭彬說完,便睡了過去。
鎮國公府,姜扉夜起了個大早。
昨夜承安門出事,昭彬又被皇帝招進宮中。
她便擔心地一夜沒睡,她身子虛乏,頭風更甚。
婢女小譚伺候姜扉夜喝藥,她看不下去,便說:“夫人,您何必了?”
“國公爺那般傷您,您還為他徹夜不眠,小譚心疼夫人,這不值得。”
若是歲月回溯,年輕時候的姜扉夜也是郢都麗人,能壓下除虞長至外的滿城芳華,隻是歲月催人老,再加上昭彬過給她的髒病,可憐美人一夜變成老妪。
她歎着氣,擰着眉,“再是做戲給我看,也做了二十幾年。不管他有幾分真心,我究竟與他多年夫妻,哪裡能真的兩清了?”
小譚扶着姜扉夜去榻上,“夫人,您還是睡一會吧。許神醫說了,您的身子虛空,不可再操勞。”
姜扉夜還未坐到榻上,管家進來了。
他笑着,“夫人,有消息了。刺客招了,與咱們國公府無關,國公爺已經從宮裡出來了。”
激動之下,姜扉夜高興得瞬間有了精氣神。她問管家:“國公人了?”
管家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夫人,國公爺差人送了一封信。”
姜扉夜打開信來,看着看着淚流滿面,“我就知道他心裡有我,小譚,快替我梳妝,他邀我去鳳仙樓,要給我賠罪了。”
……
鳳仙樓八層的雅間内,闌珊為躺着的葉承掖被子。
黔州刺史葉辟光的兒子葉承生得清秀,也就二十來歲,卻滿頭華發形容枯槁。
葉承的眸光落在進門的明夷身上,死水般般的眼眸裡微瀾潺潺,他一笑,勾起的嘴角散着幾分少年人的意氣。
“阿明,你終于來看我了。”
明夷走近塌前,俯身笑着說:“葉大哥昨日才進京,今日我這不來了麼?”
明夷沒情沒緒,曾經的葉承是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頹态。
明夷心裡恨意翻騰,前世她目睹葉家慘死在昭彬手裡。這一世她于貞定二十五年重生,本以為能去黔州改變葉家的結局。
可天命終歸不是她一人可以改變的,她到的時候,葉家已經被屠了!
或許老天起了憐心,這一次葉承沒有死。
明夷帶着奄奄一息的葉承逃到城外山中,被謝夷君所救。
他們是活下來了,可葉承卻因此而斷了雙腿,他恨意難消,積憂成疾,最後一夜白頭。
明夷斂去恨意,換上笑臉,“葉大哥,這幾日你就待在鳳仙樓,報仇之事急不得,且有我在了,你好生将養着,養好身子才有力氣報仇不是麼?”
闌珊也說:“栖梧妹妹說的對,承弟你得先養好身子。”
葉承黯然一瞬,複又說:“我聽你們的。”
但看着要離開的明夷,葉承突然抓住她的手,“阿明,為什麼?你要這麼幫我們?”
“因為葉家不該冤死。”明夷輕握着葉承的手,掌紋相合的瞬間,有一種信念自手心傳至兩人心底,那便是這世間的大道。
善惡有報。
“葉大哥,天下間總有陽光,我們衆生就該向陽而生。”
明夷出了雅間,花折柳在外候着。
見明夷出來時神色暗淡,問:“他們就是葉家遺孤?”
“嗯。”明夷低低應了聲,又問:“花姐姐,戲要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