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我明白了。”

戰士的磨煉，從接受死亡到來的那一刻，才剛剛開始。

這是真正的，未歌一人的戰鬥。

噗呲。

镌刻金紋的手掌捅進胸口，攪動血肉，将隐藏在肩膀深處的，一直吸收着光粒子能量的黑紫光線殘留硬生生掏出來。

燦金血液裹挾着黑紫粒子，在扯出身體觸碰空氣的一瞬間便消散，融入雨中。

困擾着她一月的阻礙，令她狼狽無力的傷口終于在今日解決，未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大張開手，指尖還滴滴答答着血液，肆意地面向天空，任由雨水浸透身體。

這股冷氣，這場雨，這充滿痛苦與欲望的戰鬥，将由她來終結。

未歌的半邊身體已經被金色血液浸透，在灰蒙雨天中極其耀眼。

就像為愛将尖刺插進胸膛的、決然赴死的夜莺一樣，未歌為了她心中的和平，她的守護，她的愛。

她将燃燒所有。

可她與夜莺不同的一點是——

她擁有一位真正的有情人。

Heart從走廊中一路厮殺出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不——未歌！！”

他想沖上去阻止未歌，可他與她之間距離太遠，隔着太多個敵人，他無法接近她，隻能眼睜睜看她拖着半邊沾滿血的身體沖進機械變異體群中。

Heart用力揮動每一拳，擊倒一個又一個敵人，不管胸口已經過載冒氣損傷自身的核心，執拗地想要接近未歌。

“Heart大人！”Medic高聲提醒Heart，“您不能再戰鬥了！”

“别管我，去保護未歌，去幫她！”

Heart已經殺紅眼，但他仍留有一絲理智。

他幫不上未歌了，核心正在極速損壞，他要死在這場戰鬥中了。

至少……至少在最後，讓他能碰到她，追逐上她的腳步。

Chase混在機械變異體中，一言不發地同樣朝未歌的方向努力前行。

這隻沉悶的蘑菇在最後依舊不發聲，默默地想要沖上前幫她。

未歌能聽到Heart在身後凄厲的呼喚，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她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他。

她不想再看那雙淺色眼眸中流露出痛苦。

她會忍不住心軟。

108隻機械變異體全力展開戰鬥，強烈的重加速幾乎在一瞬間籠罩全球。

雨聲傾壓之下，未歌聽到人類的哀鳴和機械滋啦的損壞聲。

未歌的目标是蠻野。

她要殺他。

隻要他還活着，這一切就不會結束。

蠻野已經顧不得再去收集什麼神秘強大的光粒子了，他害怕顫抖着後退，躲在重重機械變異體身後，手中的槍不停射出子彈擊中未歌，可後者毫發無傷，子彈還沒打進她的體内就彈飛。

子彈根本傷不到她。

此刻渾身金色血液的未歌在蠻野看來，就像索命的厲鬼。

“攔住她！攔住她啊！”

身前被操控的機械變異體逐個倒下，倒在光劍的刀背下。

他們本就是被操控戰鬥，誕生了自我意識的生命怎會任人擺布，微弱的意識在抗拒戰鬥，在叫嚣自由。

最後，蠻野不小心跌倒在南門台階下，渾身發抖地看着抵在他身前的光劍。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可是人類，你不是想要讓機械變異體與人類和諧共處嗎？你怎麼能背負上殺人的罪名呢！？”

他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

未歌冷然一笑，揮動光劍刺進他的心髒！

蠻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仿佛根本沒想到未歌會下手，還下手的快又決絕。

死亡來的太快，他感覺與被這場冷雨淋透沒什麼區别。

他甚至還吊着一口氣在叫嚣，“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會回來複仇，我要複仇……我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呃——”

蠻野慢慢閉上那雙混濁的雙眼，死前聽到未歌的聲音，

“你試圖殺掉庫裡姆的證據，還有違法實驗的資料，我都已經交給泊英介了。”

那些材料她設置了定時發送，用庫裡姆留下的手機，在今天黃昏之時已經發送給那個熟記于心的号碼。

手中的光劍消散，未歌發送完最後一條短信給泊英介後，體力不支地半跪在地，看向死去的蠻野。

她不知道他還留了什麼後手。

“就算你有方法複活，逃跑，你也隻會像老鼠一樣日夜流竄，沒人會幫你、可憐你，你将忍受着恐懼和人人喊打的狼狽苟活在世上！蠻野！！”

蠻野仍未完全閉上的眼眸突然顫抖一瞬，随即徹底斷氣了。

手機從手中脫出落地，她的手背碰到蠻野的身體，他懷中掉出一塊裝置。

是驅動核心。

未歌将它握在手中，聽到身旁傳來機械落地聲。

Heart倒在她身旁，手掌抓住她單薄浸透血液的衣角。

他進化型紅色的雙角斷掉一隻，身前幾乎全部破損，從右胸口到左下肋骨劃開一道長痕，露出其中過載損壞的驅動核心。

Heart笑着說。

“抓到你了。”

未歌也笑起來，用勁力氣轉身，将他從地面上抱起，攬在懷中，輕柔去蹭他的額頭。

“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啊，Heart。”

雪水冰涼，可兩人連冷都要感受不到了。

Heart維持着笑容，不想讓自己在心愛之人面前死的太難看。

“抱歉，以後不會再讓你操心了。”

他自顧自地說着遺言般的話，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沒留意到未歌的手拿着一隻芯片摸索進他的核心中。

“蠻野死了，Chase和Medic會照顧你，去找庫裡姆，和庫裡姆一起好好活着。可以的話，幫我稍微照顧點這些機械變異體吧，他們還是群孩子……”

終于，Heart注意到胸膛中的動靜，他的核心突然開始修複，力量從核心處湧上，這是一股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力量。

“你在……幹什麼？”

他看得清了。

Heart看到抱着他的未歌，那雙金眸璀璨明亮，含着笑意看他。

可她的臉，她的手，她的頭發——正在化為金光消散，化作一道道光，消融在逐漸變小的蒙蒙細雨中。

“現在說死太早了，Heart。”

未歌說，“我不允許你死。”

她的手穿透他的臉頰，Heart慌亂去抓她的手，可觸摸到的隻有空氣。

未歌剛才不僅捅了自己一手，還過度使用力量，極度損傷到核心。

她要無法維持實體了，會變回計時器，一塊石頭的模樣。

直到計時器再次充盈力量，将她喚醒。

她不會死，隻是沉睡。

Heart已經意識到未歌如今近乎于即将死亡的狀态，他手足無措地坐起身想要抱住她，想讓她不要死，想說些挽留的話，想向她傾訴他的心意。

想說的話太多，Heart此刻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雨水已經變小了，為什麼他會感到臉上一片濕潤呢？

“你哭了啊，Heart。”

欲語淚先流。

他已經哭到說不出話來了。

“不要，不要不要！别離開我……别離開我！未歌——”

他緊緊抱住她，可懷中的實感越來越弱，消散的光芒越來越多。

這種宛如世界毀滅崩塌的恐懼感，Heart終于刻骨銘心地體會到。

“都怪我，是我的錯，我太自大……是我——”

“好了，Heart。”

未歌捂住他的嘴，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她釋然一笑。

“我也是自私的啊。”

“是我執拗地想要參加戰鬥，想阻止這一切。”

“畢竟，如果我連你們都保護不了，又怎麼保護地球，談何保護宇宙？”

未歌的意識有些模糊了。

“我想保護所有人，卻唯獨傷害了你。”

“不，不——你沒有傷害我，隻要你活着，我隻要你活着。”

Heart哭着控訴未歌，“你還沒有對我說那句話，沒和我去看藍海瓊樹，我們才一起過了一個聖誕節，我們的第一個春天還沒來……”

未歌已經逐漸閉上眼睛，要聽不到Heart說的話了，她隻能弱聲道。

“等我，Heart。請等一等我……”

等我醒來，完成與你的約定。

Heart害怕等不到那一天，他說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話。

“你是我的珍寶，我需要你，我很想你，我離不開你。”

“未歌……”

“我喜歡你，我愛你。”

那雙金眸悄然掀起一點，清澈眼底映出Heart淚流滿面的面容，定格在晶瑩的淺色眼眸中。

啪嗒。

Heart懷中隻剩下一塊四棱尖晶的石頭，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遠處有警車的鳴笛傳來，嗚鳴聲帶來安甯，前方天光大亮，烏雲盡褪。

泊英介趕到時，隻看到一地倒下的機械變異體，死的死，傷的傷，橫七豎八躺倒在露出陽光的天空下。

淺金光芒籠罩他們，卻唯獨沒有那抹熟悉的金色身影。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