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蕭燼的錯覺，聽起來竟然有些委屈指責的意味，尾音像揉碎的月光。

蕭燼正欲說話，裴星遙接着開口：

“你在忙什麼？”

“沒什麼，是我大學的導師讓我過來幫他做一個項目。”他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枯葉，“不用全程跟進，寫完框架就能撤，估計還有兩天。”

一天一個電話，究竟隻是随意關心下屬，還是真的需要他？

蕭燼在等他告訴自己答案。

電話那頭的裴星遙

“我快要進組了……你能早點回來嗎？”

“好，我盡快忙完回去。”

深夜的校園大道一片靜寂，蕭燼的腳步聲輕響。手機屏幕亮起，裴星遙的聲音混着電流聲傳來，像一團暖光碎在黑暗裡。

他摩挲着手機邊緣，聽對方說着今天遇到的瑣事，偶爾應一聲，尾音卻不自覺染上溫度。風掠過樹梢時，忽然覺得漫長的夜路有了分量，每一步都踩着彼此重疊的呼吸。

蕭燼從未像此刻這般心情愉悅，這種由内而外的愉悅，全拜裴星遙所賜。

當電話那頭傳來裴星遙的聲音，他眉眼彎成月牙狀，唇角勾起的弧度将原本柔和清純的面容變得鋒銳不少，甚至帶着桀骜之色。

蠢貨。

心中不屑但蕭燼還是溫柔應和着裴星遙，今天這個電話顯然比昨日的久一些，裴星遙甚至還和蕭燼聊了聊新電影的劇情，才結束通話。

之後蕭燼又在C理工留了兩天，将項目底層框架搭建好，這兩天裴星遙一天也沒落下，每天一個電話，大概都是在下午六七點的時候。

蕭燼向來在裴星遙面前扮演着唯命是從、以對方為中心的角色。

這次他沒有刻意漏接電話——畢竟一兩次還能解釋，次數多了難免顯得刻意，反倒容易引起裴星遙的懷疑。

每次電話響起，蕭燼總會起身走到實驗室外的走廊接聽。這個反常舉動，從第一次發生時就引起了王鈡的注意。

王鈡多少了解蕭燼的身世——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向來獨來獨往。

如今竟有人頻繁來電，且蕭燼每次都在屏幕亮起的瞬間立刻接通，不難看出對方在他心中的分量。

王鈡暗自揣測，這通電話十有八九是蕭燼提過的那個“試的男的”打來的，心底陡然騰起一股無名火。

雖說蕭燼早早步入社會，可在王鈡眼中，他始終單純得像張白紙——既不懂情愛之事，更沒經曆過人心險惡，哪裡經得起别人算計？

看着蕭燼那張清純的還像沒出社會的男大學生的臉，王鈡愈發擔憂。

這般出衆的外形本就惹眼，不知多少人打着壞主意。

那個所謂的交往對象，說不定正盤算着哄騙蕭燼的感情。

想到這兒，王鈡冷哼一聲，就算蕭燼喜歡同性又如何？

憑自己的人脈，随便一打聽，都能給他介紹幾個靠譜的人，總好過被居心叵測的家夥蒙騙。

于是當晚，王鈡又追着蕭燼離去的背影，在他耳邊絮絮叨叨。這次不再提介紹女朋友的事，而是轉而要給他介紹男朋友。

蕭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知道王鈡的接受度怎麼這麼高？這才過了一天，就要開始給他介紹男朋友了。

蕭燼明白王鈡是出于關心，但他自己究竟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連自己都不清楚。他極少關注自己的欲望，甚至連自我疏解的需求都極少産生。

除了上次被藥物激發的生理沖動外，他平日裡幾乎從未主動想過這類事。

而且以他目前的處境來看，絕對不可能談什麼戀愛，無論是男是女。

但這次王鈡不依不饒，硬是堅持要把給他介紹的對象帶到學校，讓他至少看一眼再走，還說自己已經約好了對方，絕對不能爽約。

他半是要挾半是哄勸地對蕭燼說：“要是你不肯見，就是不給老師面子，讓我食言，在小輩面前丢臉……”說着便擺出一副要裝可憐的架勢，蕭燼根本招架不住。

原本今天工作結束後，蕭燼就打算回裴星遙那裡。為了避免王鈡扣住他不讓走，他最終還是答應下午走之前與王鈡說的那人見一面。

學校附近的“午後陽光”咖啡館，是校内公認的約會聖地。磚紅色外牆爬滿常春藤，木質招牌锃亮，玻璃櫥窗裡手寫菜單每日更新，焦糖布丁旁點綴着奶油愛心。

推門而入，銅鈴輕響，暖黃吊燈如繁星綴頂，格子桌布搭配洋甘菊花瓶，咖啡香混着淡香流淌。

午後時分，靠窗座位坐滿小情侶：有男生笨拙遞紙巾，有姑娘托腮卷吸管，還有共享松餅的情侶叉子相碰、耳尖泛紅，整個空間裹滿甜蜜氛圍。

蕭燼第一次推開這間咖啡館的門，對這種甜蜜的氛圍感到陌生，他徑直走到王鈡告知他已預約的座位坐下。

不到五分鐘，約會對象便準時在對面落座。正值約定時間，對方很守時。

來人西裝革履，深灰面料熨燙得一絲不苟，領帶夾在燈光下泛着冷光，指節交疊的姿勢帶着利落，袖口露出的腕表表盤簡潔大氣，腕骨處還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