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遙的嗓音極具辨識度，曾在音樂綜藝中憑借獨特音色驚豔評委，一首原創歌曲至今仍在榜單上留有姓名。

即便戴着口罩，喉間溢出的幾個字還是精準撞進耳膜。

李博言與裴星遙相熟多年，幾乎是瞬間便聽出了他的聲音，慌忙起身時撞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體在格子桌布上洇開，他卻顧不上擦拭，目光在裴星遙冷下來的眉眼與蕭燼驟縮的瞳孔之間來回跳轉。

“星遙？你怎麼在這兒？”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不自然的卡頓，鄰座情侶紛紛轉頭，望着這個突然闖入的風衣男人。

裴星遙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施舍，從前之所以能同桌飲酒，不過是看在蔣寒的面上。李博言在他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裴星遙直直地盯着蕭燼，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滾動了兩下。

他完全無視了李博言的提問，空氣裡的爵士樂突然卡頓了半拍，鄰座刀叉碰在瓷盤上發出刺耳的輕響，李博言的笑僵在唇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裴星遙望向蕭燼的眼神——像困獸盯着屬于自己的幼鹿。

李博言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直到蕭燼擡眼看向裴星遙，最終點點頭起身：“好，回家吧。”

蕭燼覺得心裡發毛，裴星遙怎麼會忽然來找他，回去之後還不知道要怎麼交待，蕭燼千頭萬緒理不清楚。

他本就不願與李博言虛與委蛇，兩人除了那場酒會的交集，本就無話可說，赴約不過是為了應付自己那熱心的恩師。

如今裴星遙冷着臉闖進來，倒省去了他找借口的麻煩——有這位正主親自來當“惡人”，自己離開也順理成章。

不過之後還要應付裴星遙，讓蕭燼頭疼，還記得上次的裴星遙有多難哄。

李博言從未聽說過裴星遙喜歡男人，眼前這人一副“搶人”的架勢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完全摸不透裴星遙的态度——以往出去玩喝酒，對方雖不至于熱絡，卻也不會擺冷臉。平時自己主動搭話，多少能得到些回應，可此刻主動打招呼，竟連個眼神都沒換來。

年輕氣盛的自尊被刺得生疼，李博言隻覺自己被當衆羞辱了。

望着裴星遙伸手替蕭燼整理發尾時，指腹在對方低垂處刻意停留的動作，喉結滾動着咽下半句質問，他盯着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咖啡館地面，像一幅被揉皺的油畫，簡直暧昧過頭了。

裴星遙不是不喜歡别人靠近嗎？不是傳聞有強迫症嗎？怎麼還會主動伸手觸碰别人，李博言回憶起之前桌球台上的畫面，那時候兩個人就已經靠的很近了。

李博言有些不甘心，從前出去玩兒事事都要被裴星遙壓一頭，他也是世家子弟，他也和裴星遙年紀相仿，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哪可能有事事低頭的道理。

況且他也不是刻意約的蕭燼，不過也是别人介紹的，這事裴星遙也能怨到他頭上。

平時為了些利益要他捧着裴星遙，恭維他，他都忍下了，今天卻咽不下這口氣，想要和裴星遙争一争，誰叫他确實喜歡蕭燼的長相。

“等等，蕭燼，我今天來是跟你約會的，你就這麼把我丢下，不太好吧？”

“約會？”

裴星遙的手在蕭燼的耳垂處停頓，眼神帶着質問看着蕭燼。

蕭燼現在隻想讓李博言閉嘴别說了，換上無辜的假面，臉上挂着歉意的微笑：

“抱歉，我老師可能以為我這麼久不找女朋友，是因為喜歡男的，這才要給我介紹對象，我也沒想到介紹的人是你，今天麻煩你來一趟……我回去會好好跟我老師說清楚，讓他以後别再給我介紹了。”

“是嗎？不确定喜不喜歡男人，可以跟我試試。”

他話音未落，李博言忽然逼近開口：

“我對你，可是一見鐘情啊。自從上次見面我就對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了，這次能再見到你，還能跟你約會，真的很開心。你覺得我怎麼樣？要不考慮試着交往一下？”

留聲機裡的爵士樂攀升至高潮，銅钹聲撞在玻璃上碎成星芒。對峙的三人卻在此刻同時陷入沉默，空氣裡浮動的咖啡香氣都結了冰一般。

李博言卻笑得更肆意：“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考慮，但我追人光明正大，又不怕讓誰看見。追你是我的自由，你不會不讓吧？”

好一個“光明正大”，這分明是在陰陽他裴星遙背地裡暗度陳倉。

裴星遙嗤笑一聲：“他想試試也輪不上你。”

“你！”

李博言縱有一身傲氣，也清楚在裴星遙面前，無論是家世、容貌，還是被上天偏愛的程度，自己都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盯着裴星遙搭在蕭燼肩線上的手指，指節捏得發白，喉間盡是鹹澀。

被對方那句話激得眼眶發燙時，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在拍賣行，自己舉牌到第七輪時，裴星遙漫不經心擡了擡手，最終成交價是他預算的三倍。

此刻眼底的紅血絲漫上來，他終于明白，有些人生來就要比他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喜歡的人。

這竟然是裴星遙能開口說出來的話，蕭燼面上不敢露出太多的表情，心中已經震驚得無以複加。

這還是那個冷靜自持，矜貴有禮的裴星遙嗎？這種難聽的話也能說出口。

這人永遠端着世家公子的體面，哪怕去年被狗仔堵在車庫，也隻是淡聲說“借過”，連眉峰都沒皺一下。

裴星遙極度厭惡自己的所屬物被他人觊觎，尤其在将蕭燼劃入私有領域後，任何試圖染指的目光都令他不适。

就像剛才李博言落在那人腕間的視線，像根細針挑開他精心維持的優雅表象，露出皮下翻湧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