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右拐。"沈昭野指揮道,聲音比平時柔和了些。
電動車駛入一片老舊的居民區,樓房的牆皮剝落,樓道裡堆滿了雜物。林霁生停下車,擡頭看了看這棟看起來随時可能倒塌的樓房,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沈昭野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變化,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怎麼,大少爺沒見過貧民窟?"
林霁生沒接話,隻是鎖好車,伸手扶住沈昭野的手臂:"幾樓?"
"三樓。"沈昭野想掙脫,但林霁生的手像鐵鉗一樣牢固,"我自己能走。"
"閉嘴。"林霁生不耐煩地說,但還是稍微松了點力道。
兩人慢慢爬上樓梯,沈昭野的右腿每上一級台階都會輕微地顫抖。到了三樓,沈昭野在門前停下,手伸進口袋摸鑰匙,動作突然遲疑了。
林霁生注意到他的猶豫,目光掃過門縫下透出的黑暗——裡面似乎沒開燈,但誰知道會不會有喝得爛醉的劉佳和滿地的酒瓶?
"我走了。"林霁生突然松開手,轉身就要下樓。
沈昭野愣了一下:"...謝謝。"
林霁生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沈昭野站在門口,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才慢慢掏出鑰匙。
門開了,屋裡一片漆黑,空無一人。沈昭野松了口氣,卻又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他拖着傷腿走到窗前,正好看見林霁生騎着電動車離開的背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謝謝。"他又輕聲說了一遍,這次沒人聽見。
與此同時,林霁生騎過兩個路口,突然調轉車頭,朝反方向駛去。他騙了沈昭野——他家根本不在那個方向。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散了他臉上那一絲罕見的柔和表情。
回到家,林彥川正在廚房解剖一條魚,動作精準得像在手術台上。"回來晚了。"他頭也不擡地說。
"學校有事。"林霁生簡短地回答,走進浴室洗手。溫熱的水流沖過他的手指,他突然想起扶着沈昭野時感受到的體溫——比想象中要暖和。
晚飯時,林彥川突然問:"最近學習怎麼樣?"
"正常。"林霁生機械地咀嚼着米飯。
"下周的數學競賽,準備得如何?"
"能拿第一。"
林彥川點點頭,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餐桌再次陷入沉默,隻有筷子偶爾碰撞碗盤的聲音。
林霁生突然想起沈昭野空蕩蕩的朋友圈和那張藏在筆記本裡的全家福。他擡頭看了看牆上挂着的"完美家庭"照片,母親的笑容永遠定格在那個夏天。
"爸。"他罕見地主動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想學醫呢?"
林彥川的筷子停在半空,眼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沒有如果。"
林霁生不再說話,低頭繼續吃飯。飯後,他回到房間,從書包裡掏出那張沈昭野畫的速寫——他低頭記筆記的側臉。畫得很傳神,連他微微蹙眉的細節都捕捉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把畫夾進了解剖學課本裡。手機突然震動,一條微信跳出來:
【腿沒事了,明天别多管閑事】
林霁生盯着這條來自"野"的消息看了幾秒,嘴角微微上揚。他回複:【誰管你】
發完又覺得太生硬,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明天别遲到】
對方很快回複:【啰嗦】
林霁生放下手機,打開台燈開始寫作業。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進來,在地闆上投下一片銀輝。他突然想起沈昭野站在門口猶豫的樣子,和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謝謝"。
不知為何,那個總是張牙舞爪的問題學生,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