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這是塞西莉亞——現在的"西裡斯"——對地下街最初的印象。不同于地上世界的黑夜,這裡的黑暗濃稠如墨,仿佛能将一切吞噬,周圍的氣息潮濕而腐朽,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渾濁的泥水。
她用泥土和灰塵掩蓋面部細膩的輪廓,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髒兮兮的男孩,也許不夠完美,但在這個混亂的地下世界,人們很少會仔細打量一個不起眼的孩子。
“活下去,塞西莉亞。無論如何——活下去。”
母親的話語仍在耳邊回響,如同詛咒,又似祝福,支撐着她一步步走進這無邊的黑暗,卻也時時提醒她,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替她遮風擋雨。
西裡斯很快就學會了地下街的第一課:在這裡,無人是安全的,尤其是一個孤身一人的孩子。
母親留下的那點金币,在他抵達第一晚就引來了觊觎的目光。
他不知道怎麼對抗那些比自己高出一頭、動作粗暴的街頭混混,貴族的禮儀課程沒能教會他如何咒罵、威脅、搶奪。西裡斯隻能眼睜睜看着錢被搶走、食物被踢翻、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稀碎。好在那群混混對筆記并不感興趣,草草翻了幾頁就扔到了一邊,被他爬過去緊緊護在懷裡。
那是他從未學過的生存方式。
後來的幾周,西裡斯靠着在垃圾堆中翻找勉強維生。他學會了判斷哪些腐敗是可以妥協的、哪些則會緻命;學會了如何在狗群撲來的瞬間伸手搶走半塊殘渣,又在下一個巷口避開成年人醉酒後的拳頭。
挨餓成了常态。幸運時能撿到半塊發黴的面包、被啃過的水果皮。味道熏人,難以下咽,卻足以讓他撐過漫長的一夜。那些過去在宴席上被自己皺眉拒絕的肥膩、烤焦的面包,如今卻成了夢裡反複描摹的美味。
地下街沒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隻有燈火通明和一片漆黑的往複交替。西裡斯輾轉流浪,終于找到一處廢棄的排水管道,那兒狹窄、陰冷,但足夠隐蔽,足以容納他瘦弱的身軀,作為臨時的“巢穴” 。他蜷縮在那片逼仄的陰影裡,一遍遍翻閱那本舊日志。紙頁已微微泛黃,字迹潦草難辨,但指腹所觸之處,似乎仍殘留着母親手寫時的溫度。
那是唯一還能讓他感到安全的東西,也是提醒他不能死的理由。
能力出現在來到地下街的第三個月。
西裡斯已經餓了兩天,眼前發黑,腳步虛浮,喉嚨幹得像被炭火灼燒。他盯上了攤位上那塊還帶着餘溫的面包——不新鮮,但比自己最近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像食物。就在他伸手的瞬間,一隻粗壯的手臂抓住了他。
"總算抓到你了,小偷。"攤販的臉近在咫尺,笑容猙獰,鼻息間透着陣陣酸臭, “看來你得學點規矩。”
他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男人沖自己揚起拳頭。恐懼如潮水般湧來。卻在下一瞬,陌生的刺痛從脊椎蔓延至大腦。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倏然變慢。
男人的胳膊揚起,拳頭在半空劃出笨重的弧線,他幾乎能看見肌肉繃緊的起點、聽見皮膚擦過空氣的聲音。某種本能牽引着他的身體以極不符合常理的角度一扭,貼着攤販的臂彎滑了過去。
拳頭撲空,砸在地上。
男人尚未從驚訝中反應過來,西裡斯已經從他手中掙脫,像一隻被驚動的野貓,竄入巷道,眨眼間沒入錯綜交錯的陰影之中。他一直跑到腿再也動不了了,才蜷縮在一處廢棄下水口邊,汗水與塵污混作一團。他渾身顫抖,心跳如雷,頭痛欲裂,卻不敢發出聲音。
他避開的不是普通的一拳,而是某種“注定”會擊中他的結局,他眼前短暫閃現的結局。
夜晚,西裡斯躺在管道中的破布上,頭痛如錘,眼前陣陣發白。視線模糊時,那隻拳頭緩慢落下的弧線再次浮現在眼前。那不是幻覺,也不是巧合,是那支母親留下、他親手注入的藥劑……已經開始生效。
他顫抖着翻開那本縫在束帶中的實驗日志,借着微弱燈火重新閱讀那些原本隻當作遺物的筆迹。大多數内容他依然看不懂,但有幾個詞反複跳入視線:
神經反應增強”、“感知時間延展”、“極端刺激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