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還給我吧,顧啟堯,畢竟,如果他知道真相,他會不會反過來恨你呢?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我們便就此安度餘生吧。(整段被許宏劃掉,但依然能輕松看清内容)
好嗎?小堯,算許大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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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氣人。
平時連口業都不願意輕易造下的顧啟堯都忍不住想罵粗口。
這封信顧啟堯已經熟讀到都能背誦全文了,再回想一遍還是給他氣得腦門都發熱。
如果許宏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這封信還真的是挺有水平的。
通篇曉理動情,最後還加個欲蓋彌彰的威脅,說得像顧啟堯是搶别人小孩的反派,而他許宏是個可憐的父親一樣。
威脅什麼呢,真相?
是,當年把許宏送進去,顧啟堯最後的确動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可那又怎麼樣,他當年的确沒有趕盡殺絕,窮寇莫追的道理他非常懂,他甚至還幫這位啟和的匪寇養大了匪窩裡無辜的小壞蛋。
許宏不過是罪有應得。
所以顧啟堯不怕顧佥知道真相,但他也不會主動告訴顧佥。
有什麼必要告訴他,他已經改名為顧佥了,他本來就是我的孩子。
他是我的。
“釺釺?你的釺釺?……把他還給你?”
顧啟堯抖着手,額角的青筋都氣得直發跳,
最後,他把信揉捏成一團,狠狠擲了出去,被書房的牆壁彈了回來,跌在地上,發出輕響。
上一次和許宏直接交流還是在十年前,後來,他妻子的死訊、他兒子的近況,還有他在獄中對顧家人,尤其是對顧啟堯的詛咒和恨意,都是通過其他人間接傳達的。
十年了,許宏的臉都在記憶裡變得逐漸細節模糊,盡管他對自己的影響是持續而深遠的。
可惜,目前看來,他和許宏之間的怨怼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顧啟堯撐着沙發坐了起來,光腳踩在地毯上,沒顧上去伸腿夠東一隻西一隻的拖鞋,隻是摁亮了手機,盯着鎖屏界面上的日期看。
如果顧佥考上了S市的大學,不出意外,許宏可能會在顧佥上大三的那年出獄。
……所以自己才想把顧佥送去國外,才會放縱顧佥不好好學習。
懶得管?是的。
在徹底陷入漆黑、沒有開燈的屋子裡,顧啟堯反而感受到了安全感,在黑暗中他終于能坦率地面對自己此刻比黑暗更幽深的心。
“懶得管”從來都隻是一個連顧啟堯自己都相信的謊。
而許宏突然的來信輕松就戳破了這個謊。
他借工作忙,借不上心,不去嚴格要求顧佥,反正“縱容”和“嬌慣”也是好名聲。
可顧佥長大了,也更貪婪了,以前顧啟堯不管他,他滿意開心,因為他享受顧啟堯的“縱容”,他以為是愛。
但長期“縱容”的結果是被找家長後劉老師的不留情面,所以顧啟堯就扮演關心學習的好家長,但實際上卻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幫助他的數學成績。
許宏是重大經濟犯,以後出不了國,如果顧佥“不得不”去國外上學,在國外的話,他就……
他就永遠永遠,都不會被許宏找到了。
全世界,就隻有自己能知道他在哪裡,而他會乖乖呆在那裡,每天期待自己去看他。
所以,晚自習嗎……
沒聽顧佥提起過啊。
是自己借口忙,還是顧佥覺得沒必要說,還是……顧佥發現自己的真實想法了?
不可能發現的吧,他不知道許宏的事,也沒看過許宏的信,更無法推測自己隐秘的心事,這麼隐秘黑暗的想法,顧啟堯自己都自欺欺人至今。
一陣短促的旋律聲和鎖舌彈響聲響起,顧啟堯猛地一激靈。
“顧……啟堯叔?你在家嗎?怎麼不開燈啊……人呢。”
牆壁被拍得啪啪響,脆響之後,客廳的大燈和餐廳的裝飾燈一起被打開,顧啟堯不适應地眯了眯眼,黑暗攜卷着隐秘陰暗的心事蕩然無存。
所以顧啟堯不喜歡剖析自己的心情,他一直都覺得自我感受其實是某種很煩人的雜念,影響決策,影響成果,成大事者不拘的小節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小節,再加上凝視深淵發現自己的就是深淵的感受并不是很好,畢竟深淵也不一定願意自我介紹與自我承認。
所以還是藏起來,做一個在暖光下等孩子回家的好好家長吧,左右不過是個縱容孩子、工作繁忙的罪名而已。
這個劃算,不落顧佥口舌。
顧啟堯捂着眼睛适應了老半天沒講話,顧佥甩掉運動鞋,都沒顧上穿拖鞋就“咚咚”地光腳急急上前:“怎麼了啟堯叔?”
顧啟堯捂着臉縮在沙發上,他個子矮,人又瘦,小小的一團窩着不說話,像哭了一樣,顧佥本來還拿着架子準備找他複盤之前顧啟堯對他單方面的冷落,現在連顧啟堯今天突然的關心都顧不上追問了。
顧啟堯收拾好了心情,擡腳輕踹了一下顧佥:“……突然開燈,刺到我了。”
“啊?那……那我去關燈?”
“不,不用,你過來,給我擋擋就行。”
顧啟堯拽了把顧佥的上衣下擺,再将自己的臉藏進顧佥身前背光的陰影裡。
如果他是優秀省心如萬筱筱一般的孩子,他是他的顧佥,如果他是數學17分的笨蛋,好吧這個不用如果,這個是事實,他還是他的顧佥。
所以,他是膽敢喜歡家長的小屁孩,也還是他的顧佥。
更何況,和自己比起來,顧佥這種可愛幼稚的“喜歡”又算得上什麼罪過呢
這是八歲就跟在自己的身邊養大的孩子,誰都不能搶走。
更用不上“還給誰”這種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