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合野稀裡糊塗地就接了這個爛攤子。
何方翹楚坐在三輪的車廂裡他才想起來後悔。
他就不該再這親祖孫倆間插一腳。
他算啥啊。
非親非故的,也就是小時候人家多給了雙筷子,他長大了也做做養老的樣子。
姑娘在後面抽泣,他也不會安慰,抽了幾根煙。
“能不能——别抽了!”
何方翹楚脾氣一硬,郭合野更後悔剛才把她帶出來的決定了。
丢了煙,他馬力十足上了幾個大坡,故意往土坑裡拐了幾個彎兒,後面的人難以維持,一屁股坐在地上。
終于到菜地了。
菜地基本上都在住不了人的山坡上,晚上六點人也不多,溫度卻直線下降了。
後面的姑娘跳了車,眼睛紅腫,即使穿了外套她也在發抖。
他把座位下放了很久的一件棉衣給了她。
冬天從來沒拿出來過,又馊又臭。
翹楚撅起嘴巴愣了幾秒,不情願地披在自己的外套外面。
郭合野不在意她是否喜歡,反正他是不會把自己的棉服給她的。
哎,酸棗兒女大十變,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一點也沒有小時候懂事可愛了。
他安排她在田埂上等待,他要去準備明天賣的新鮮蔬菜。
最近恰逢清明節,從城裡回村祭拜的人多了不少,很多人提前訂菜,這幾天訂單很多。
他包了一片田,種上應季蔬菜,細心灌溉,勤勤懇懇施肥。
賣的菜新鮮,人也不誇張,住在馬路邊上的老頭老太都願意來這邊買。
田埂上金發的姑娘摸摸臉,乍暖還寒的天氣真是要命,臉都皴了。
郭合野遠遠地聽到她接了個電話,嗯嗯啊啊一會,她歡快地跑了過來。
“我哥要回來了!”
顧傲要回來了?
不是有事兒剛走嗎?
郭合野手下的動作利落,應了聲。
“我給你幫忙!”
翹楚心情好了,臉也不皺巴了。
郭合野給她指了條道:“從這兒到那個石頭,都是我們的。”
他示範了遍,把菠菜連根挖出來的技巧,翹楚很快學會了。
大的五铢,小的八株,捆在一起。
翹楚動作不熟練,落在後面。
“咦!”
她摸着黑看到菜地裡有團紙,硬巴巴已經和土地融在一起,上面有深黃色的痕迹,結合一直以來聞到的臭味。
翹楚更想吐了:大糞。
今天啥也沒吃,明天估計也吃不下了。
肥料的形式可真原始啊。
她用鏟子剜出來,握住菠菜的上端,使勁甩幾下,死也不想用手再觸碰了。
她嫌棄地把菜堆在一起,十分後悔來幫忙。
尤其是在她看到幾厘米的土地下埋着衛生巾的時候。
“額……”媽媽……
旁邊的地種的是辣椒,看起來還有幾株是茄子。
長勢不好,好幾株種在一起,連修剪都沒有。
今天她開心,好心把一個眼兒裡的長勢最好的那個留下,再過幾個月肯定能長得更好!
地裡小風一吹,翹楚打了幾個噴嚏,郭合野尋思着差不多了,回頭看她,她在玩土。
哎,城裡的姑娘……
天已經黑了,他加快動作。
一個人影打着手電過來了,郭合野貓下腰捆了幾把韭菜,轉眼人就到了跟前——
“方堂大爺。”
郭方堂年過半百,頭發花白,表情嚴肅看了他眼。他穿了件黑色的舊棉衣,上面有幾團白色的嘔吐物也沒清理,穿着單的方口布鞋踩着田埂邊過去了。
夜裡田壟裡水汽足,多走幾步就會濕了鞋。
郭合野拍了幾下嫩綠的韭菜,和深綠的老韭菜分開捆起來,指甲縫裡藏了黑色的泥。
他忽然想到酸棗兒白嫩嫩的雙手,一看就不是幹活兒的手。
他比她大五歲,可是他的手幹燥開裂,和五旬大娘的都差不多。
小時候長得凍瘡每年冬天都複發,沒得用。
一年長,年年長。
酸棗兒小時候就讨喜,年畫娃娃般,白皙的臉蛋冬天也沒有凍傷過,手上一年四季都是香噴噴、細長跟小蔥似的。
他重重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小姑娘經曆什麼了,變得都認不出來了。
他把韭菜上下捆兩下,一下容易割傷嫩韭菜。
抗在肩上,他抽空看了眼她。
隻見方堂大爺已經走到了她的位置,酸棗兒倏地站了起來,方堂大爺馱着背,背過手和她說這些什麼。
郭合野收回視線,把菜整整齊齊碼在厚重的棉被上。
不知道小姑娘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她經常和方堂大爺家的兒子玩兒的事兒了。
翹楚今年……郭合野掰着手指頭算,比他小五歲,那麼就是23。郭俊比她還大兩歲,25了。
時光荏苒呐。
他自嘲般笑笑,他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就在這時,兩人本該稀松的交談聲陡然變成争吵。
天色早已擦黑,郭合野隔着遠遠的豆角攀藤架子,甚至已經看不清他們的動作。
“啊!”
女生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