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見他們的親爹被拖着在糞水裡走,前面是郭合野丢下來的馬桶。
馬桶裡的屎水跌下來少了一半,郭合野不管不顧,拎着他爹的衣裳口子就往裡塞!
郭考驚起,這孫子是要把自己往屎裡按!
他拼命掙紮,“小兔崽子!早知道我就把你扔進糞坑裡淹死,我也不——”
語言是蒼白的,而屎的臭的,面子是沒有的,尊嚴是全部丢了的。
郭芳大叫,這麼淹下去,人嗆了幾口不說,會死的!
而郭合野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郭考力氣比不過他,在他手裡像個小家雀!
“不不不!”郭芳終于涕泗橫流,這裡沒有人能夠幫他,郭考再怎麼說也是孩子們的爸爸啊……
“不就是錢嗎,啊……”郭芳抱住他的褲腿,這次不吐出來也不行了,“我給、我給啊!”
小孩子吓壞了。
聽到這裡,他滿意地停了手,“現在。”
郭芳借着光看了她男人一眼,臉上都是污穢,嘴巴裡還吐出來一些。
還活着,幸好還活着的。
啥也沒有活着重要啊 。
她從屋子裡拿出來現金,郭合野掕着她男人的脖子,臉上鮮紅的血迹被他抹了一把,擦到臉上。
真是閻王爺啊。
郭家出了個閻王!!!
郭芳打了個冷顫,小時候她怎麼對他的,他都記得,如果他那太難心情不好了,郭芳豈不是要玩命……
腿軟,她應聲倒地。
郭合野大概數了數,還差點。
楚老師說一共三萬。
将要出門,看到郭考還四魂不舍,跪坐在原地。
于是他拿出來一百塊錢,整成個四四方方的塊兒塞進了郭考的嘴巴裡。
郭合野再戰成名。
精神弑父的目的已經達到,錢也到了手裡。
打開門,張望的、好奇的、害怕的目光一下子散開,留給他寬闊的大道。
村長姗姗來遲,郭合野和他撞了個正着。
郭合野如同鐵面閻王,來勢洶洶沖着他來,村長下意識就要腿軟。
不行,他可是村長。
郭合野滿頭血迹,甚至有的結塊,他淩厲的下巴對着村長一擡,郭合野亮出一把砍骨刀。
媽呀……
他這是要來索命!!!
村長下了三輪拔腿就跑,但是腿軟,一腦袋撞在了車轱辘上。
“錢。”
郭合野又和之前一樣,把這個男人拎起來。
他瘋了……
他真的瘋了……
村長想說什麼,郭合野抹了一把自己頭上的血堵住他的嘴,血腥味、人糞味,還有人類恐懼的味道。
談無可談。
“再說一遍,”早已經不是孩子了,郭合野沒心情跟他繞來繞去,“錢。”
菜刀立刻到了眼前。
“給!我給,我給!”
兜裡沒有啊,村長求饒:“在我家,行嗎,我去拿……”
殺紅了眼,憤怒、掙紮,郭合野從小都在忍,那麼多人怕他,恐懼他,他都覺得沒什麼,可是心裡積累的痛苦再也忍不了了。
要不然……大家一起死了算了,三萬塊錢,沒準是别人一頓飯的事兒。
死了好啊,死了好……
但是要讓那些人跟着償命……
“野子哥!”
一聲靈音穿來,頓時靈台清淨。
翹楚和顧傲,後面還跟着姥姥。
“野子哥!”翹楚都喊出了哭音。
他們接到電話就趕過來,連姥姥都說要來看看。
兩個人看到郭合野滿身污穢,腦袋上跟藏了個血包一樣,半個身子都濕透。
土堆裡長出了個血娃。
翹楚看到就腿軟了,咬着牙關,眼淚卻止不住落了下來。
顧傲跑過了她,一個健步沖到人面前把刀先拿下來。
郭合野停滞了。
好像剛才的不是他。
他這個人真是……愛惹麻煩。
之後的記憶就斷片了。
顧傲帶着他和翹楚坐上了三輪車,翹楚哭着給他擦臉,聽不到聲音但是看到她哭腫了的眼睛。
“沒事的。”
他下意識摸了下旁邊女生的側臉,才發現自己手上都是粘的髒東西。
又用另一隻手去擦,發現蹭了一臉血。
于是她也和他都是髒髒包了。
顧傲在前面罵罵咧咧,翹楚後怕地哭泣。
郭合野拍了拍藏在肚子裡的現金,累壞了。
三輪車噪聲很大,咕噜咕噜跑在土路上。
翹楚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這麼做,聯起手來拿走屬于一個孩子的錢。
方柿不喜歡這裡,因為總有一些“野”規矩,似乎人情是比大家都認定的規則要重要。
所以方柿讀書之後很少回家,把翹楚放在郭莊實在是再無其他的辦法。
方柿一直反對翹楚在這裡紮根太久。
彎彎繞繞的,就算自己不想配合,“野規矩”也會逼迫你低頭。
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翹楚哭的厲害,郭合野望着她,好像就看到了才兩歲的她。
“哥……”翹楚打了個哭嗝。
“你不能一直這樣啊,什麼都不說……”
接到電話才知道出了事兒。
“嗯。”
他眉峰高挑,有劍指華山的鋒利。
他不夠柔和,不夠能和這裡的規則共存。
他不服。
“如果你不喜歡這兒,一定要早點離開,好嗎?”
翹楚抓着他血迹斑斑的那隻手,他的指腹有很重的繭,有些割手。
粗糙卻厚重。
真是郭合野19歲的時候給翹楚的感覺。
其他人一輩子都經曆不了的事兒,怎麼都落到他頭上了。
不公平啊,老天爺。
翹楚仰頭看着黑夜,幾顆星星在閃動,幾顆寶石般的淚落下來,順着她的細長的脖頸。
痛苦讓她幾乎咽不下口水,哽在喉間。
郭合野如有所感,也看向天。
老天不語。
“好。”
翹楚低下頭,清秀的眉目映刻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們一起走。”
“行嗎?”
夜風也不溫柔,刮得人臉幹。
郭合野難以描述的溫柔讓翹楚心亂跳。
好。
我們要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