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着眼,郭合野這時候的憤怒比當年他爹偷他錢氣兒都足,說是要把面前的人撕成兩半都有人信。
翹楚第一次和他發這麼大的火兒,男人站直了在自己面前,需要極力仰視着才可以。
一聲怒吼,把她的心吓得七零八落。
她憑啥這麼吼人家啊?
憑着當年郭合野對她的好?
那都過去多少年了。
大家都有新的生活了。
可是……可是為什麼這麼委屈呢。
氣勢上差了一截,吐字就是一陣哽咽:“你憑什麼兇我啊!”
小姑娘氣勢不足,但是殺手锏出手了。
郭合野還能有什麼脾氣?
洩氣了,也就不想跟她争了。
忍着不讓自己露怯,翹楚給自己打氣,卻沒想到郭合野不陪她玩了。
沒顧上這麼多,翹楚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男人下意識一甩,翹楚順着力道磕到了剛才磨刀的石頭上,跌了個跟頭。
從前隻會嬌滴滴哭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郭合野一肚子氣,扛起來鋤頭上了三輪去地裡了。
院子裡女孩在哭,顧傲大聲哄她,姥姥在屋子裡看電視,聲音巨大。
真踏馬煩。
更煩的是,一出門在麥場碰見了郭考。
男人鋒利地眉眼刮過,郭考在麥場邊抽着卷煙,兩個人在陽光中碰面,誰都不說話。
郭考眯着眼,随着一陣風刮過,長咳不已。
這小子這些年長大了,力氣比他老子大,個頭比他老子打,錢包也比他老子鼓。
郭考看着他兒子前去的方向,心裡打了個主意。
山區颠簸,郭合野屁股是鐵做的,颠起來一點也不怕。
順着走勢,左晃右晃,嘴裡吊了個煙,沒個正行。
方口鞋,農民闊腿褲,一頂破草帽。
他待到下午四點。
在菜園子裡照看,把黃了的拔出來,特别好的單獨做個記号,用于分等級。
彎了幾次腰,竟發現有個人到了跟前。
“呦,拐子叔?”
拐子一瘸一拐,住在村北坡上的拐子樹下。
有個外國的年輕老婆。
拐子面孔黝黑,也叼了個老式煙鬥,跟煙囪似的,冒着白煙。
“野子,叔想讓你幫個忙。”
又黑又亮的小眼睛在太陽下也是亮着的,郭合野這些年脾氣秉性好了不少。
很多人都願意和他打交道。
郭合野對他沒啥印象。
因為他住在村口往上走的那一撥,離得太遠。
“你說,叔。”
在村裡幹點事兒,就要打好關系,郭合野吃了多少虧之後才領會到這個真谛。
這麼說,拐子才種種歎口氣,愁雲滿布似的。
“哎,不瞞你說,孩子啊——”拐子巴掌一拍,“又沒了。”
又沒了?
是肚子那個?
“流産了?”
郭合野這個也不懂,肚子月份都這麼大了,咋還會沒了呢。
“是啊!”
拐子一提到這兒,愁的啊。
拉着郭合野坐在田埂上,撥下來幾個黃豆在嘴裡過了道,咽下去。
“我就一個姑娘啊,還是個傻的。就想要個兒子,老天不保佑啊!”
郭合野若有所思,但總結出來就倆字:活該。
有十塊錢,就要去買酒,買點花生米也不給媳婦兒買點肉。
肚子這麼大了,自己晚上去河邊洗衣服,這個是老爺們能幹出來的?
蹲在地上的兩個男人可不相信什麼因果報應,不是怨天就是怼地。
“叔,你要我幹啥?”
草帽有些紮腦袋,下次趕集要買一個合适的了。
“我想啊,能不能請你給我逮兩隻山雞,野兔子也行。”
拐子“呵呵呵”一笑,郭合野也樂了。
“行,叔,那咱們這麼近了,我給你個友情價,山雞50,兔子40,成不!”
拐子表情立馬變了,抽了兩口煙,歎氣:“不是叔不給錢,叔最近手頭有點緊。”
明白了,賒賬來了。
聽說他有好賭的習慣,也不知道在哪兒賭呢。
這時候,拐子神秘兮兮湊過來:“叔給你說件事兒,你爹還欠了我好幾千呢,你先拿這個墊上呗?”
小眼睛滴溜溜看着他,郭合野爽朗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叔,我爹早死了。”
男人瞬間臉色冷峻:“至于那個姓郭的,他死在哪兒都和我沒關系。”
沒談成。
郭合野開着破三輪回了家。
隔壁院裡都是不會做飯的主。
隻要他在家,姥姥的煩他肯定做的,和顧傲感情好,捎上他也沒關系。
至于翹楚……
不想她。
今天炒了蒜薹炒肉,洋蔥雞蛋,西紅柿炒豆橛子。
配上一碗清涼的絲瓜湯,爽口極了。
郭合野在自己院子裡隻好桌子,把人叫了過來。
獻給小狗拌上饅頭泡一袋奶粉,小貓也突然跑過來和小狗一起吃。
喂上這兩個祖宗,到桌子邊一看,少了個人。
顧傲和姥姥都沒說話,于是他也裝作不知道。
三個菜被吃的精光,洗碗後,郭合野站在院子裡。
發現翹楚的屋子亮着微光。
可能是開了台燈。
“不吃飯,餓死她。”
嘟囔一句,男人掀起簾子回屋,圍着竈台又噼裡啪啦燒了個紅燒肉。
等着晾涼之後放到了隔壁屋廚房的冰箱,把剛才吃剩的饅頭罩起來也放在那裡。
郭合野沖了個涼,在院子裡扇着扇子。
忽然,東屋的燈滅了。
郭合野對着昨天的賬本看了會兒,又給院子裡的棗樹澆了水。
喂了一圈蚊子之後,東屋的燈亮了。
“我就知道。”男人翹起嘴角。
眼看着廚房的燈也亮了,過了會兒,小廚房的燈滅了,幾聲腳步聲,東屋也熄燈了。
每天都要吃肉的家夥,怎麼可能餓着自己。
郭合野過了半小時後才去小廚房看,紅燒肉少了大半,又被人平鋪在盤子裡。
再去看饅頭,少了倆。
也不怕晚上積食。
郭合野笑笑,回屋睡到了太陽曬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