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終于快開到E區和F區的邊界。伊雙雙和路希在進入監控區域前用一些灰抹遍全身，達到看上去不像個活人的效果。

她們藏在一個幹淨的垃圾桶裡。桶裡烏漆麻黑，萦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垃圾臭和屍臭交融的氣味。

這樣的環境，有那麼一瞬，讓路希恍惚回到了從前——陰暗、潮濕、孤寂的下水道。那時的她常常看着頭頂上的一點光亮，悲觀又樂觀地想着未來到底會不會變好。

“小希。”伊雙雙突然拍了一下路希的手。

“怎麼了？”

“我怕你睡着了。”伊雙雙解釋，“等會千萬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好。”路希說。

感受着手背上殘留的餘溫，她現在終于可以對那時的自己說，未來會變好的。

過了一會，車速緩慢起來。

一道高高長長的通電鐵絲網牆，将E區和F區無情分開。若是從上俯瞰，鐵絲網牆好像一根線，線上有好些個圓形小點，這些圓形小點便是安檢處。安檢處的房子很小，頂端有一個圓球發出一閃一閃的紅光。

黃虎按了按喇叭，出示工牌。正在電腦前打瞌睡的安檢處人員聽到聲音立馬驚醒。他看向窗外，邊打哈欠邊說：“黃叔，你回來了。”

“去的時候他們垃圾沒準備好，就費時間等了會。”黃虎解釋說。

因為已經臉熟黃虎，所以他隻是草草掃了一眼工牌，然後按下電腦上的掃描鍵。房子頂端的圓球向垃圾車射出一縷紅光，掃描便完成了。

安檢員仔細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的掃描影像圖——若幹垃圾和六具屍體。确定垃圾裡沒有出偷帶違規的東西後，按照規定他要走出安檢室，去檢查屍體是否真的是死的。

“這回死的人還挺多的。”安檢員說。

以往隻有兩三具，這次居然翻倍了。

“是啊，你也知道未名之地不是什麼好地方，哪有我們G區好。”黃虎邊說邊像平時一樣打開垃圾桶的蓋子。

“确實。”

蓋子一開，沖天臭味沖得安檢員打了個噴嚏。他眉頭緊促，裝膜作樣地一個個看過去，也不敢伸手扒拉。實際上，他都不敢跟這些屍體對視，太晦氣了，而且他怕鬼。

伊雙雙和黃虎正是因為知道他這個弱點，才敢铤而走險。還有便是安檢員和黃虎的關系不錯，所以檢查得不會很仔細，更不會為難他。但他們關系不錯倒不是因為黃虎有多大人格魅力，而是黃虎送過他西煙。

垃圾站的人都不玩西煙，每月上面發下來的西煙都會送給上級或其他人，來搞好關系以方便工作。

安檢員捂住鼻子，朝黃虎揮了揮手，趕忙走遠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桶内伊雙雙和路希睜眼，相視一笑。桶外黃虎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趕忙把蓋子蓋上驅車離開了。

十幾分鐘後，伊雙雙頂開垃圾桶的蓋子，站起身。道路兩邊都是樹，路是平整的泥土路，沒有路燈。

夜晚的風很清涼，她的頭發如絲綢般在風中飄揚，閉着眼睛享受着新鮮自由的空氣。

路希聽着耳畔的蛙鳴，感受着風兒的輕撫，她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甯靜祥和。

也許因為是離開了未名之地，也許是因為她遇到了善良溫暖的人，也許是因為她就要開啟新的生活，但又或許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此刻就是甯靜祥和的。

伊雙雙來到車邊看着前方，開心說：“小希，我們快到了。”

看着一點一點變大的光點，路希心中的喜悅和期待逐漸暈染開來，還夾雜着一分忐忑：“雙雙，我怎麼進去？要避一下監控嗎？”

伊雙雙本就是垃圾站的人，她出現在監控中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她是外來者，她怕機器人區長發現後會覺得她是反叛者。

“直接進去吧。”伊雙雙知道路希的顧慮，給她吃顆定心丸，“反正你也要進我們垃圾站的編制，它們遲早會知道的。你别擔心了，你看我消失這麼多天，它們都不過問。隻要把你的身份來路編編好，就沒什麼問題的，畢竟我們G區真的不嚴。”

“好。”

這個問題放下了，另一個問題又來了。盡管知道有伊雙雙在，垃圾站裡的人應該會接受她，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她有些焦慮地摳了會手指，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和皺皺的衣角。她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

伊雙雙看着路希這一系列行為，忍俊不禁：“你不用這麼緊張，他們人都很好的。”

路希尴尬地笑了笑，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垃圾車進入大門的那一刻，所有人蜂擁而上。

“虎哥，找到雙雙了？”

一個成熟厚實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垃圾站的隊長鄭州。他和垃圾站的其他人一直守在門口，等着黃虎回來。

“州哥，我回來了！”沒等黃虎回答，伊雙雙興奮招手。

“毛叔，慧姨，保羅哥，旺旺哥，琳姐，沅沅，我回來啦！”

大家見伊雙雙活潑亂跳的樣子，懸着的心可算落下來。這些天可把他們擔心的，尤其是年事已高的毛三和劉慧，憂得心髒病都快犯了。

等黃虎停下車後，伊雙雙迫不及待地跳下車跑向大家。所有人将伊雙雙團團圍住，噓寒問暖。

“雙雙，吃了不少苦吧，怎麼瘦成這樣了。”劉慧摸着伊雙雙細瘦的胳膊，心疼說。她看起來有50多歲，頭上有些許白發，一雙慈目顯得她十分和藹可親。

“雙雙，你沒事就好。”程琳打量了一圈，發現伊雙雙沒受什麼傷，松了口氣。程琳看上去二十四五，長得十分秀氣，一直把伊雙雙當做自己的妹妹。

“雙雙，以後有什麼事讓你旺旺哥來做，你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毛三斥責道。他是劉慧的伴侶，看上去要更老一些，不過很有精氣神。

“爸，我幹也危險啊。”毛旺反駁。他是毛三和劉慧的兒子，二十歲了，長像和脾氣都像個猴。

毛三擡起手給毛旺腦袋來一錘子：“你還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