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将咖啡杯重重放在橡木會議桌上,深褐色的液體在骨瓷杯底晃出危險的漣漪。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在他僵硬的側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和談?"他忽然冷笑,右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那道幾不可見的裂痕,"三年前那個雨夜,我的副官也是這麼說的。"
項甯凱注意到将軍的左手始終按在桌下——那裡露出一截黑色皮質槍套的邊緣。更令人不安的是,将軍切甜點時,餐刀始終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傾斜着,刀背朝向自己,仿佛在刻意避免傷害對方,又像是...在防備什麼。
當老将軍顫巍巍地掏出那塊銀質懷表時,金屬表面反射的光斑在項甯凱眼中忽明忽暗。
"這是湯姆的遺物..."老将軍的聲音突然哽咽,顫抖的手指在表蓋上摩挲,"1989年7月15日,他把這個還給我..."
表蓋彈開的瞬間,項甯凱看清了——裡面不是照片,而是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一道未愈合的傷口。更觸目驚心的是,老将軍袖口露出的繃帶邊緣,隐約可見暗紅的血漬。
"他總說..."老将軍突然合上懷表,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會議室裡格外刺耳,"與其被背叛,不如先下手為強。"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項甯凱後頸。他注意到将軍說這話時,眼神飄向了房間角落的保險櫃——那裡正亮着紅色的警報指示燈。
席衛軒的AR演示進行到一半,虛拟士兵突然做出抹脖子的動作。将軍的笑容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軍靴在地闆上踏出沉重的聲響。
"足夠了!"他的聲音突然拔高,随手抄起桌上的鋼筆指向投影幕布,"你們根本不明白..."
鋼筆尖突然射出一滴墨水,在白色幕布上暈開成詭異的形狀——像極了軍事地圖上的紅色彈着點。将軍似乎也愣住了,他緩緩放下鋼筆,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席衛軒注意到,将軍轉身時,軍大衣下擺露出半截手槍的輪廓,槍柄上纏繞着黑色電工膠帶——那是槍械專家才會做的防滑處理。
助理端來的蛋糕上,插着幾面迷你國旗。當席衛軒拿起一面時,指尖傳來異樣的觸感——國旗背面粘着某種金屬薄片。
"驚喜嗎?"将軍笑着走過來,卻突然被自己的軍靴絆了一下。他迅速穩住身形,但項甯凱已經看清——将軍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皮質指環,内側隐約可見鋒利的鋸齒。
"現在軍人都流行..."将軍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反複切割留下的。
簽字用的金筆突然不出水了。将軍煩躁地甩動鋼筆,筆尖突然彈出一截細小的金屬針,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見鬼!"他狠狠把筆摔在桌上,金屬撞擊聲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筆帽彈開時,裡面掉出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面潦草地寫着:"他們來了"。
将軍立刻将紙條揉成一團,但項甯凱已經瞥見紙條邊緣露出的紅色印迹——像是幹涸的血迹。
"送你們個紀念品。"将軍遞過兩個雕刻精美的U盤,卻在交接時突然握緊了項甯凱的手腕。他的拇指按在對方脈搏處,眼神銳利如刀:"記住,甜的東西..."
他猛地松手,将U盤扔在桌上:"...最容易變質。"
走出辦公室時,項甯凱回頭看了一眼。将軍獨自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塊老式懷表,陽光照在他臉上,将嘴角那道疤痕照得格外清晰。
回到車上,席衛軒打開點心盒——每塊馬卡龍下面都壓着一張小紙條,上面用咖啡漬寫着細小的字:"他們都在看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盒底藏着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将軍站在實驗室前,身旁站着個模糊的身影。照片背面用紅筆寫着:"1989.7.15,信任是最危險的武器"。
項甯凱摸了摸口袋裡那個雕刻着花紋的U盤,突然發現它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1989年的雨夜】
雨下得很大。
我站在實驗室門口,雨水順着軍帽的邊緣滴落,在水泥地上濺起一個個小水窪。湯姆站在我面前,手裡捧着一個鐵皮糖果盒。
"給,嘗嘗。"他笑着說,"我妹妹從家鄉寄來的,說是最甜的檸檬糖。"
我記得那天的雨聲特别吵,吵得我幾乎聽不清他說什麼。他撕開包裝紙,遞過來一顆檸檬糖。糖紙是明黃色的,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小心蛀牙。"我接過糖,随手扔進了口袋。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來,拍着我的肩膀:"老夥計,你還是這麼嚴肅。"
現在想來,那聲大笑裡,藏着我從未聽過的苦澀。
第二天清晨,實驗室一片狼藉。
最重要的數據文件不翼而飛,保險櫃被撬開,連我的私人保險箱也被打開——裡面空空如也,隻留下一張字條:"合作愉快"。
我去找湯姆。他的宿舍空無一人,隻有一張字條壓在桌上:"對不起,我需要錢給我妹妹治病。"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顆檸檬糖的包裝紙突然在我口袋裡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後來我們查出,他把我研發中的神經增強劑賣給了競争對手。那本該是能讓士兵在戰場上保持清醒的藥,現在卻可能被用來...
我不敢想下去。
戰後清算時,我們在他的行李裡發現了那個鐵皮糖果盒。裡面還剩三顆檸檬糖,包裝紙已經泛黃。
我一顆一顆地剝開,嘗了嘗。
甜得發苦。
法醫說他在跳樓前服用了大量鎮靜劑。我想象他站在樓頂的樣子,口袋裡裝着那幾顆沒送出去的糖,或許還在想着那個天真的承諾:"等我妹妹病好了,我們一起去旅行。
現在,我總會随身帶着一塊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