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歇晌,等日頭沒那麼毒了,小唐氏就帶着楚鸾趕廟會去了。
娘娘廟本名善興寺。
因其大雄寶殿後面供奉着的送子娘娘觀音殿特别靈驗,所以附近的幾個村鎮都親切地稱之位娘娘廟。
娘娘廟香火鼎盛,又有十方檀越[1]錢糧供養。廟裡的和尚們無須耕種,無須服徭役,念念經敲敲木魚日子過得好不逍遙快活。
寺山門下有一條熱鬧的街市,林立着諸多商鋪,也有擺攤兒的農民小生意人。
廟會人煙稠密,街巷似被擠炸了一般。
小唐氏一手抓着提盒一手緊緊拉着楚鸾,唯恐孩子走丢碰上人牙子。她在西街入口五十米處一個拐角處,尋了個窄空位,開始擺地攤。
“市金十文錢。”
頭頂上傳來一道聲音。
楚鸾擡眼,隻見一個蓄着濃密絡腮胡、方臉闊口、體重二百的和尚。胖和尚布滿粗繭的大手緩慢撥弄着小葉紫檀佛珠,拇指内收的動作有些遲滞。
小唐氏白了臉,央告道:“大師,民婦上次前來這兒時,市金還隻收六文。您大慈大悲日行一善,咱小本生意……”
那胖和尚已經不耐煩,似怒目金剛:“本寺山腳這一條街租出去的鋪子攤位,都額有定數,你若不服,自與主持說去。”
楚鸾一雙冷眸似月映寒光。
不管用再高尚的佛經教義去美化,古時候的寺廟,就是擁有大量土地的地主階層。随便一個小鎮寺廟都擁有至少千百畝良田,至于那京城的大廟形同門閥兼并了幾萬畝田。寺廟的田産是不用給朝廷交稅的,和尚把田租賃給佃戶,夏秋兩季坐收租子。佛寺山下的商鋪也是他們的産業,開店要交高額租金,廟會擺攤的要交“市金”。
小唐氏道一聲苦也:“大師莫要見責,民婦實在沒想到市金會突然漲那麼多,身上隻帶了七文,這實在是周旋不開。”
那胖和尚輕輕一擡手,兩個手持棍棒的武僧,就過來了。
小唐氏急了,雙膝一軟跪下了:“行行好,大師賒我三文,讓民婦在這兒擺個攤吧!等東西賣了,一并還上。”
好不容易熬出了那樣潔白無瑕的糖,若是無法出攤,豈不白費了阿鸾一番心思,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
胖和尚雙手合十,喬模喬樣道:“我佛慈悲,既是無緣,轟下山去,莫要傷她性命。”
武僧的棍子,一左一右穿過小唐氏腋下,竟直接把她給架了起來,雙腳離了地面。
所謂武僧,說得好聽點是強身健體的羅漢,說得難聽點兒就是寺廟的武裝力量。就像世家門閥蓄養的上萬家奴一樣,拿起武器就是私兵部曲。
楚鸾驟然高聲道:“這位大師,我望您面色晦暗,氣血兩虧,怕是有淤血内傷在身。大師右手無法正常屈伸,病竈大概率在右肩,刀槍箭矢所緻,有些時日了吧。”
那胖和尚倏然色變。